「昼伏纪」

东宫 陈皇 顾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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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陈皇帝走在前面,顾不器在后面亦步亦趋。

东宫的后花园今天没有被那群小兔崽子祸祸,全靠这两人包了场。

晚春还有些许鲜花盛开,姹紫嫣红甚是好看。可对于整日追鸡撵狗的小公爷来说,有点儿明珠蒙尘的味道——他是真的一朵都不认识。

陪着老皇帝看着花花草草们发了许久呆,顾不器轻轻晃了晃脑袋,脖子都痛了。

顾不器偷偷撇了眼老皇帝。

“黄岭在这百花苑外边,二十丈以外,这个距离,你能杀死朕十回了,为什么不动手?”

老皇帝突然转过身子,目光平静地看着顾不器。

“微臣,不敢!”

“是不能,还是不敢?”

“晚辈,不敢。”

“嗯。”

老皇帝点了点头。

“这十多年,装得很累吧?”

顾不器不应,紧紧捏着拳。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后面是什么?你怎么上街抓侍女了?青楼烧的好!朝里的大臣手脚不干净,你这三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侍女怎么不抓了?吊人胃口就该抓去砍头!搞得朕天天睡不安稳,都想在你门口扔几个侍女了!有了好诗不献给长辈!不孝!”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子是谁?”

“晚辈想出来的美人。”

“有多美?”

“不敢比皇后娘娘,萤火不争皓月之辉。”

陈皇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顾不器肩上,顾不器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萤火不争皓月之辉!你们顾家善枪,顾大哥一把长枪在手,能带着八百轻骑在数万精锐中七进七出,但却不善近斗,哪怕朕垂垂老矣、日薄西山,近身贴打你差了朕可不止一点半点!”

“好!好小子,朕还在想,你要是敢说西子是世上最美女子,我就治你个不敬国母之罪!”

顾不器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十六年啊!顾大哥是真得人心!朕这十六年一直在想,是不是他,比朕更适合做这个皇帝?你不用装模作样地紧张,你们老顾家传家的就没有文官那一套,学不来的,也学不像,前几日大理寺来认罪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你这比他们差远了!这个天转气急了些,衣服湿了吹了风,可是要不得的,朕可不会批你的病假!”

陈皇拍了拍顾不器,自顾自的往前走。

顾不器僵硬地跟着,衣服早就湿淋淋地贴在了后背上。

“十六年啊,这群天杀的大老粗,手指粗得跟个萝卜头!居然能写得出小楷?真把朕当猪哄骗!前面十多年还改一改奏章,后面这几年,连个奏章都懒得改了!每天都是弹劾你的那几样,回去滕抄一份又给朕递上来!朕都背得下来了!尽是浪费国帑!”

“所以说,你看看,你们将门不缺勇冠三军的将才,也不缺运筹帷幄的帅才,但是要出你这么个一肚子坏水的文才,真是不容易啊小子!就这些猪脑子还天天在朝廷跟那些文官争!论打仗一百个文官也不如他们一个,论朝政他们全都绑在一块儿,中书省拉出个誊抄小吏也能把他们虐个死去活来!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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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土匪头子都还能想出这个办法保你。不容易啊!小子,明日与你假,上门去拜一拜这群老土匪,再不去,都要走光了。”

顾不器不敢置信,愣在原地,随后狠狠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你是个聪明的小子,只是你这鸡贼的性子可是不像顾大哥。十六年前的事,朕有没有参与,你心里怕是一清二楚,你家老夫人心心念念,无非怀疑是朕推波助澜、袖手旁观罢了。”

老皇帝转过身来,看着刚刚站起来的顾不器,认认真真地说道:

“朕,没有!”

“朕的千侍查了十六年,陆陆续续查出很多很有意思的线索,但朕不会告诉你。就如朕不知道那场大雨为何来的如此巧合,想知道,你就自己查吧,八千七百四十一条人命,都在天上看着你。明日起,准你上殿参政!”

老皇帝大步向前,顾不器紧紧跟着,才下了小雨,风吹过略带寒气,顾不器整个人都一哆嗦。

老皇帝回头看了一眼,没了好气:

“滚滚滚,滚回你的国公府去,明日记得上早朝,下午留在东宫陪读,从明日起东宫下午也有课业,这群小兔崽子,天天把内宫搞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自从把他们扔到东宫,内宫天天清净。他们,朕就交给你了!”

“别送了!”

老皇帝走得虎虎生风,不带一点儿留恋。

顾不器是东宫车驾送回国公府的,在东宫淋了一场雨,衣服湿了又干,吹了冷风,又坐着来时的车驾一路晃悠,终于忍不住,在国公府门口哇哇大吐。

管家去催着烧热水,老奶奶坐在大堂上,郎中来把过了脉,开了药方刚送出门,后脚宫里就来了两位白花胡子的御医,看过了郎中的药方,又给顾不器再把了把脉,摇头晃脑地加了一两味药,起身离去。

顾不器这才松了一口气,坐起靠在床头,对着仆役招了招手:

“去,按方子去抓药,不要用国公府里的存药,记着,药抓三份,宫里加的药一定要多,一定要说仔细、说明白。”

仆役低身退了出去。九个小侍女这才进来了。

没有人说话,顾不器抬头看着床幔,目光呆滞,九个小侍女又去了七个去准备顾不器洗浴,剩下小水和小色静静伫立在一旁。

老奶奶在大堂坐了许久,直到庄进才进了大唐,规规矩矩给老奶奶磕头,没有说话,老奶奶这才站了起来,庄进才赶忙站起来搀着,朝顾不器卧室走去。

直到老奶奶坐到床上,顾不器才从呆滞状态走了出来。小水和小色换了茶,退了下去,庄进才说道:

“十六卫换了防,崇文门、敬武门守门将军悄悄换了。接任守门的皆是千侍中的将军,与勋贵极少接触。”

老奶奶拉过顾不器的手,轻轻拍着,顾不器叹了口气,反手握住老奶奶的手,说了今日花苑跟老皇帝的较量,才对着老奶奶说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他在怕什么?崇文门防着千牛卫、右武卫。敬武门防着谁?奶奶,他想用我,现在文官太盛,将门里的老爷子们都死了心,他这个位子坐不安稳,怕是他晚上都睡不着觉。我很重要!”

顾不器瘪了瘪嘴,又开心起来,对老奶奶哈哈大笑。

“我很重要!太子年幼,他又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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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不聚心,文官抱成团。现在的大陈,暗流涌动啊。让管家准备重礼,这些年帮衬的勋贵们都送上一份,孙儿不能去,三省六部都盯着孙儿,现在站队没好处,以后朝堂寸步难行。下次十六卫演举,孙儿再去给叔叔伯伯们赔礼。”

庄进才听了吩咐,出门去找使唤下人忙碌的管家去了。

顾不器看着庄进才远去,转头看着老奶奶:

“让奶奶担心了,孙儿有罪。”

老奶奶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顾不器的手。

“孙儿要抓住这次机会,三省六部必须要撕开口子,他不会放过孙儿这个钉子的,明日孙儿上殿,必定被安排进三省,这是孙儿的机会,叔叔伯伯们要一个和文官对话、较量的台子;老皇帝需要一个让文官和文官、武将和文官打起来的台子;文官需要孙儿这个和武将沟通的的台子。孙儿我,就是这个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人来人往,春花秋月,登台的一群接着一群。只有台子,才是经久不衰。”

“奶奶,孙儿憋了十多年了。他都老了啊!”

老奶奶沉默很久,轻轻拍着顾不器的手,许久才说到:

“李家和杨家就别送了,让管家拿我拜帖上门,请两家来家里,把你平日那些吃食做出来给老将军尝一尝,奶奶我亲手写了几本佛经,送给两家老夫人。我孙儿本就该天上翱翔、云里翻涌,今日尘珠见光,也让这大陈上下好好看看,仔细听听!”

老奶奶慢慢站了起来,从上往下俯视着自己的孙儿,眉目清秀,目光坚毅,才慢慢踱步而去。

“我老了,只守得了这个家,我在,千军万马也进不来。你要去做什么,不用跟我这老婆子说,人多耳杂,你只管去做!老顾家,尽是吃人的老虎!没有追鸡逐兔的败犬!”

顾不器没有去看老奶奶的身影,反而是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十六王坊本是前朝圈养亲王的地方,修的富丽堂皇。大陈没有亲王,十六王坊的府邸就全分给了开国功臣,所以整个坊住的都是开国勋贵,十六王坊左边就是敬武门,皇宫和十六王坊只有一墙一街之隔。

钟楼在崇文门南角、鼓楼在敬武门南角。

早晨的钟楼,小吏站在楼上,向南而喝。卯时三刻,天光微亮,悠扬钟声从西边传来,不温不响,像是窖藏多年的老酒,醇厚浓郁。

傍晚的鼓楼没有向南而喝的小吏,敬武门的将士站立在楼上,酉时三刻,急促的鼓声像是湖上的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

晨钟暮鼓,一日更替。

顾不器静静听着,仿佛听到了街上小贩卖力的吆喝,听到了国子监陆陆续续、三三两两走出的学子欢声笑语、仿佛听见了坊官第一次宵禁提醒的破鸭子嗓。

这是大陈,不是大陈老皇帝杨开展的大陈;不是大陈宰相李长之的大陈;不是大陈韩国公李靖的大陈;也不是沧州三家、关中七姓的大陈;更不是他顾不器的大陈。

这是大陈百姓的大陈。顾不器闭着眼,嘴角上扬。

我脑子里,装着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装着无数先贤的结晶。陛下啊,你扛得住吗?

小水转身进屋,正准备叫小公爷洗浴,却发现顾不器靠在床头,呼吸匀称。

小水轻轻将被子盖上,向刚进门的管家挥了挥手,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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