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山就往村里赶，路过集市的时候又买了些鸡蛋，至于蔬菜的话在这个时节、这个世界属实是贵得离谱，而且在这种乡间几个村子凑出来的集市里也没有卖的。不过家里还有不少入冬以前晾晒的蔬菜，还是可以应付的。

到了家里自然又是一阵忙活，将晾晒好的干菜泡好，应该是晾晒后的黄瓜一类的东西，再经过简单清理，切块备好，将鸡蛋打碎加入一些食盐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作料，竟然直接就散发出阵阵清香。

“歪日，又少了一条发财路！”孟超一边帮忙一边碎碎念，他连这个世界的香料都认不全，之前还想着要靠大吃货帝国的天赋能力发家致富来着……

吴父一边忙碌着，一边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家儿子，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只当作他又犯病了，并不作理会。

清理好材料，两人又将之前就已经下锅开煮的米饭捞出，吴父先是用筷子弄出了几粒米，用手微微一搓，不见有生芯，就将煮好的米与剩下的汤全都捞出，放到一个用植物杆茎并排做成的篦子上，米汤顺着缝隙流下，进入下面准备好的陶罐，米粒则留在篦子上，进行了一次简单的脱水。

又简单清洗一下铁锅，随后就将一些动物油脂下锅，然后加入食盐、一些孟超不认识的香料、还有栽在屋子中陶罐里类似葱的植物，又将鸡蛋下锅爆炒，不知是香料的缘故，还是动物油脂的原因，鸡蛋刚一下锅，就散发出一阵十分浓烈的香味，勾得孟超食指大动。

然后就是将之前切好的干菜下锅一阵翻炒，又散发出一阵清香，真的很像黄瓜。

孟超彻底绝望了，他前世自己独居多年，自以为厨艺高超，可到了这方世界，竟然连一个农家老汉都比不过。不过他已经连着吃了好多天清淡的食物了，这一次就不多计较了。

但是，老汉将菜盛好后，却又将米下锅，用另外的Y形木棍一类的东西，将炒好的菜架在锅上。然后叫孟超停了火，就又搬来一个小凳，面对面坐在孟超面前。

“饿了？”他轻笑开口，话语间有着浓烈的仁慈与和蔼，那是只有面对至亲血肉时才会流露的情感。

“嗯，”孟超眼巴巴的干等着，说实在的有些馋了，他已经快要十天没吃过正经东西了！

“唉！”老汉先是长叹一声，随后又颇为感慨地说道，“你小时候就没了娘，最喜欢吃这道干瓜炒鸡蛋，可是那时候家里穷，很少吃鸡蛋，每次炒这道菜时我和你哥哥都让给你吃，就怕你吃不够……”

孟超本来并不在意对方突然开始的对话，可现在看着这般动情地对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继续装傻充楞……

“唉！”他又叹一声，然后颇有要流泪的趋势，“都是你爹我没能耐，上山也打不着好猎物，害得你们兄弟受苦，你哥哥虽然读了书，有了秀才功名，但是却瘸了腿，再无前途可言，虽然娶了一门好亲事，但是那是人家任老爷子看重他，才将女儿许配于他，虽然说起来是明媒正娶，但是和入赘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抹掉眼泪，看着眼前有些呆傻的儿子，完全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却诚恳说道，“任老爷子是个好人，虽然有钱但性格稳重识大体，平日里还知道与我些尊敬，不曾怠慢了我，但是你嫂子却是个跋扈的，你哥在家里虽然有一定地位，但是总是要弱上一头。”

“你去县城学武，肯定要暂居人下，说不得也要受些气，但是你要记得，咱们穷苦人家没有别的出头路，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受些苦！”

“当初为了你兄长我苦了你，现在你兄长愿意帮你，你要念他的好，也不要白瞎了机会，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只能在山里刨食，若是受了苦、遭了白眼，不要怪他，他也说了不算，要怪就怪我，怪我没能耐吧！”

“好吗？”他看着孟超，将他低垂的手抓起，握在手里，直勾勾地盯着孟超来看，孟超被拉的不得不抬头来看，看着那双原本沧桑而黯淡的眼睛，此时正释放出无比耀眼的光，那光照在孟超身上，让他浑身发抖，心里发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是因为小儿子久病初愈，就马上又要离开，许是因为大儿子常年离家，短暂居住后又突然离开，又或者干脆只是压抑的久了想要爆发、想要找人说说话，正好自家小儿子失忆不懂得这些，让自己的老脸能挂得住，又或者是什么孟超想不到的原因，反正吴父突然的吐露心声搞的孟超有些猝不及防，有些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感情面对对方，感激？一次心安理得的占据这具肉身；心虚？不作回应，只当他不知怎地发了疯；不去理会？继续高高挂起，做自己最擅长的冷血动物？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因为他也有过一个相似的父亲……

“好吗？”他又问，言辞恳切，满是关心，却又近乎疯魔。

“嗯......”轻轻地回应，孟超除了应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呆呆应声，也只能呆呆应声。

对方闻言，面上先是一喜，随后就是一阵难以化解的悲伤，只是将孟超拥入怀中，低声哭着。

片刻后，收拾好情绪，两人将饭菜盛好，端上桌子，面对面坐下，准备开饭。

始一坐下，吴父就将菜里面最大块的鸡蛋挑出，递到了孟超碗里，憨厚笑笑，给自己加了一块瓜丝，就开始吃饭。

孟超先是呆愣，随后又夹起鸡蛋，想要递还给他，却被他用筷子截住，只说着，“你吃，你吃。”

就将鸡蛋推了回来，孟超又是一愣，这才意识到什么，或者说这才认识到什么。

“在他眼里我就是他的儿子啊，”一时间有些心痛，不知该怎么办，下意识的就有眼泪要流下，这浓烈的父爱已经将他侵蚀、浸染，可是他只是低下头，将鸡蛋放入口中，“可我不是他的儿子啊！”

鸡蛋入口只吃了一半，并没有孟超期待的香味，反而有些苦，又苦又涩，感觉难吃得很，他抬头，他看了看老汉，只见到对方嘴角微提，似乎在笑，那满脸的沧桑皱纹挤成了一团，却透露出了浓烈的幸福感，在昏暗的屋子里，这个眼前身影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物交汇、重合、融为一体，他低下头又吃了一口，将剩下的部分全都塞入嘴中，有点甜，但不腻。

孟超抬头，只见老汉也开始低头吃饭，看着这个身影，自己的口齿间，似乎有香味流转，并不苦，也不甜，有着些清香，但是因为盐放的少了些，有些清淡。

孟超微微一笑，也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