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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此去燕北,一路小心。”
他扬嘴点头笑笑,再勒紧马绳,朝前方密林奔去。
伏南初一走,矢屿与伏家婚约开始生效。
这一个月来她也感受到了与伏南初有婚约的庇佑身份带来了许多好处,首先在林府,她与其他两位姑娘待遇同等的份上,还比她们多了一些。
其次,手里的例银宽裕了。
不再像从前那样紧巴,穿衣布料用度上也能挑选了。
这一月来,她进进出出林府和伏府,在家待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尤其去伏府的时候,几乎是每隔四日去一次。
渐渐的,矢屿对伏府也熟悉了。
伏家老太太比她祖母年轻许多,常常掳着她在北肃阁一坐就是一整日,“你才八岁,下棋可是门好学问,你得跟着我好好学。我啊,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么个小娃娃,还是我以后的准孙媳妇,我怎么都得给你教教我的独门走棋盘的法子。”
矢屿起初还胆怯,不敢与她多言语。
见多了,她也大方起来了,“祖母的独门绝技是什么?”
她神秘举起袖子,再倒出三四颗棋子。
矢屿一瞅,“咦,什么时候藏起来的,我怎么都没见它们。”
老太太:“我的独门绝技就是当癞子,棋场不易啊小娃娃,当癞子,才是生存之道。怎样,要不要我教你?”
矢屿可真是太喜欢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太太了,“要要要!”
她又舔着脸再祈求道,“祖母,我现在八岁,不知我还能不能学到点茶、捯练、插花,还有调香这些礼仪吗?”
老太太捡着棋子,将她们装进棋盒,“这些不是闺阁女子都懂的礼仪吗,你别告诉我,你这个小娃娃,什么都不会吧。”
矢屿惭愧摇头,“真的不会。”
没人教她。
即便六岁时她想学,陶姨娘也没让她跟着学。
“你说说,我现在真是知道伏南初看上你什么了,他这是看上你这股傻劲了。你祖母我啊,也不会这些。”
“啊?”
老太太拍拍手,捯饬衣领,“你是不知道,祖母嫁来这伏家,南初的祖父们就有四位,现在虽是都不在渡京了,但当年伏家没分家的时候,好家伙,祖母可是被这四位小弟妹们给折腾够呛。我与她们比拳脚功夫,她们与我比绣花、点茶。这哪是我能比的嘛,每次都被欺负,可惨了。所以,前车之鉴,不会这些真不行。你这个事,包在祖母身上了。”
“谢过祖母了,”矢屿一脸欢喜,“祖母,这是孙女与祖母的秘密。”
“好啊。”
矢屿每去伏府,回来时都要收老太太和高嫣送给她的礼。
她自然是知道这些不能随便收,她有一个大箱子,把那些礼全都放进箱子,“这些不是属于我的,是属于伏小将军娘子的,我会好好收着,一个都不敢乱动。”
这些都是这个身份带给矢屿的好。
她每隔七日去一趟伏府,老太太偷偷差人教她点茶插花。
八岁的小矢屿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一次不落。她坐在小矮凳上,比划着,记着。
不懂的就抄录在册子上。
在伏府,伏闵其和矢屿从不搭话。
即便碰个正着,矢屿都给他行礼了,他依旧是面容镇定的把她当做一阵风。
矢屿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她来伏家,还是在伏南初走之前答应他的,多来陪陪伏老太太,伏家的冷眼她也只当是一阵风。
左不过是庇佑罢了。
伏闵其在朝堂上最厌烦像林秉生这样靠关系爬上尚书位的人,“南初自单管燕北以来,事事与我对着干。原本他燕北王的王妃,得是皇家身份的人家才是,要么就是张太尉的女儿。可他偏偏定了林秉生的庶女,最奇怪的是,陛下居然答应了。”
与伏闵其坐在屋子谈话的,是何伯遥的父亲何密,“林秉生是赵国府的女婿,赵铮是他的岳父。赵家自陛下登基以来,赵铮就是当年太后钦点的太傅大人,位高权重。伏老你想想,赵铮位在太傅,又是太后的人。那这个林秉生自然也是太后的人。他的女儿是七年后的燕北王妃,太后准许,陛下也准许。我估摸着,这就是陛下和太后之间的较量,咱们权当看戏。”
伏闵其:“可是何老啊,赵太傅是辅佐大臣,张太尉才是执掌渡国军政事务,品秩并为一万石,金印紫绶。他是渡国武官之首,统帅天下兵马大权。何老和我,还有南初,这些武官攀上张太尉这门亲,才能为陛下,为边关将士守卫国土啊。”
何密摆摆手,“伏老此话差矣,张太尉确为兵马大权之首,可他不是太后的人。他自陛下为皇子时就暗中辅佐他,乃是心腹。陛下有意与太后缓和关系,自然要从赵太傅这下手。眼下林秉生势头正高,即便南初这孩子所求只是庶女,可但凡能与太傅沾上关系,陛下很乐意。”
伏闵其好像听懂了,“何老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陛下是真心有意与太后缓和关系啊。”
“是啊,这门亲事虽仓促了些,但好在定下来了。”
伏闵其叹气,“也罢,既是已定,就边走边瞧吧。”
何密抚着衣袖掏了半天,拿出一卷兜纸递给伏闵其,“伏老看看这个。”
这是给太子程几右选太子妃的兜纸,“太子殿下要选太子妃?”
“是,而且巧的是,淳皇后很是中意林家大女儿林矢箬,”他指指排在第三页的名字。
伏闵其抚下巴,再挠头,“为何都与林家有关?”
“我估摸着,八成是太后的意思。”
伏闵其委实看不懂这其中缘由了。
太后和皇帝,为何都相中了这个林家呢。
林秉生把南苑修缮翻腾的两个月后,矢屿搬进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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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特意挑了一个吉日,放了爆竹。
矢屿把南苑改了名,为“雪绒院”。
林秉生和赵氏当场傻眼,哆哆嗦嗦道,“矢屿啊,父亲想着,灵书院,是为更妥当些。”
林秉生心慌慌的,他心里猜着,莫非是矢屿知道了什么,为何好巧不巧的,偏偏要用这两个字。
矢屿自然也是故意的,她把这三个字写下来,“雪入寒冬,绒落百花。雪绒花是渡京入冬最常见的花了,女儿很喜欢它的。”
“啊......”
林秉生和赵氏大起大落,原来是这个“绒”,而非这个“融”啊。
矢屿搬进雪绒院。
这里比起那阴冷潮湿的小院子要大许多了,隔间就有七八处,前院后院两处院落。青瓦墙下还有三个游廊和一处半山亭子。
矢屿还单独要了一个小厨房,在北角处。
莲池和花圃园都在前院,开门就能瞧见。
院子大,也有大的难处。
以前她拒绝的那些硬塞给她的下人们,也都整装待发的聚在雪绒院等候发落了。
矢屿倒也不怕,她知道迟早也面对。
落落升为雪绒院的大女使:“楚妈妈,还有各位姑娘和家臣们且先在后院候着,我们姑娘说了,等府中喜事一过,再腾出时候安排各位的差事。”
赏灯院的赵氏一听矢屿摆起谱来了,她可是浑身不得劲,“林十八嘚瑟上了啊,如今仗着这个婚约,又要了南苑,又有这些人等着伺候她,可她倒好,还借我冒哥儿的好事摆起谱来了。林十八这贱骨头,那南苑可是我给我的箬姐儿留的,被她这不要脸的货给捷足先登了。”
林矢箬听着这些话,她觉得很下面子。
她是嫡长女,如今这林府什么风头都被她林矢屿给占走了,就连府中人人都知那是她的南苑,如今也没了。
林矢箬头都抬不起来,整日憋着不出门。
北苑的林矢檬,倒是比林矢箬惬意了许多,“哎呀,虽然这个林十八也没什么本事,但是看着林矢箬吃瘪,我心里高兴。阿娘,我现在好像有点懂阿娘说的,如果这好事给林矢箬,还不如给林十八呢。至少啊,她还算是阿娘的女儿,算咱们北苑的人。”
陶姨娘:“阿娘的矢檬懂了就好。”
陶姨娘的孕肚越来越明显了,现在她十分谨慎,不去惹事,也不敢惹赵氏,“阿娘如今这身子诸多不便,在阿娘生下这孩子前,你得好好的,乖乖的,别去惹夫人。即便是要惹,也得阿娘,生下这孩子吧。”
她心里惦记卢有为。
几日前,晴儿暗中捎来的纸条上说卢有为去渔乡了。
那里战乱纷争,水寇作乱,动荡不安。
可也唯有那里,能有生意做。
陶姨娘夜夜望窗,眼神忧郁。
林府的喜事,是一个月后林延冒和陆采薇的婚期。
林秉生本是打算等林延冒初春科考结束再议亲的,可陆文府那边又说,问了道观吉日,就是在今年年关。明年不利陆家,若是让过明年,另外的吉日又在三年后。
三年太远了。
双方索性把日子定在了年关。
初冬的渡京,各府各院各郊都是诗会和捶丸还有捯练。
矢屿学成那些礼仪的时候,也收到了淳皇后在皇院玉门殿的插花会。
每年入冬,淳皇后都会举办插花会,所插的花就是雪绒花和三角梅还有腊梅。
此等皇家礼仪,这些官员府门历来是不受邀的。一般受邀的都是皇家亲戚旁支,可这次林府在受邀之列,还是因为太后想见矢屿,淳皇后才把林府也加进名册的。
林秉生收到宫里递来的黄金对册,阅完,他把它供奉在了祠堂,“林家之幸,林家之福。黄金对册,供奉在此。庇佑福泽,深厚延年。”
他很清楚,这些都是拜矢屿所赐。
他现在开始怀疑姜温婉当年怀矢屿时那假道士说什么“吉占少,凶占多”的话了,这分明就是林家的镇宅之宝啊。
赵氏也怕了,不敢惹矢屿了,“瞧瞧,宫里的受邀名册啊,咱们林府,甚至这渡京多少府门官员女眷去宫里,参加过淳皇后办的会,也就咱们林家了。”
她也听了她母亲的话,“少安毋躁,不可再乱来”,嘴里骂着矢屿贱骨头,却也欣然享受矢屿带给林家的这些福泽。
而这场会等待林矢屿的,就是这个婚约身份带给她的第二个“好”了。
人人都想嫁伏南初。
人人也都想生吞活咽吃了林矢屿。
这话是矢屿自己悟出来的,“身份有利有弊,这个弊端,如今也来了。”
此刻她坐在皇院玉门殿的插花台帐桌前,都不敢抬头望向四周。
稍稍一抬,四周杀意四起。
怪只怪伏南初太抢手了,人人都想嫁他。
矢屿被这些眼神都要杀死了,她哆嗦着插花都没手劲了。
那些姑娘们也都瞪着她,好像这不是插花会,而是瞪眼会。
矢屿插花略会皮毛,虽然道理都懂,但是缺少练手的机会。
颜色、高低、花蕊大小这样搭配下来,众多姑娘中,林矢箬更胜一筹。
她在最后一次比拼时,故意把雪绒花只插了一束,显得搭配不当。
林矢箬很聪明,她知道此番进宫受邀都是难得了,绝不能越过这些皇家亲戚姑娘们,不然有损林家面子。
淳皇后只顾着看林矢箬了,她喜欢她的大方和适可而止,该收敛的时候见好就收,确实是个聪明孩子。
“本宫这次插花会第一次邀林府姑娘们出席,林家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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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矢箬的技巧混合双插和单花插叶的方法,可是你独创的?”
林矢箬挪步出来再下跪,举双手行礼,“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不过是臣女缺了些花,随意摆插的而已。臣女初来插花会,见到各位姑娘的手法,惊艳沉稳,臣女等会,还要向各位姑娘讨教一番。”
淳皇后莞尔一笑。
皇会散后,小宫女们撤走帐桌,矢屿被三五个姑娘笑意盈盈的邀去了皇家湖水园。
初冬景致,萧条意满满。
穿贡缎的高个姑娘瞅着矢屿,“这位小姑娘,就是与燕北王有婚约的林家三姑娘?你叫什么来着,林十八?”
她们捂着嘴笑。
这个笑意,略带嘲讽,略带瞧不起。
矢屿端正站立,款款一笑,她默许了,“我因常年在府中不曾外出走动,对几位姑娘面生,若是有做错的地方,还望姑娘们海涵。”
“我们常来宫里走动,你没见过也没什么稀奇的,皇后娘娘寝宫的雪绒花开得极好,林姑娘不妨随我们去宫墙边走走?”
落落过来:“几位姑娘打扰了,洛苡公主召我们姑娘去公主殿。”
矢屿赶忙溜走。
公主殿在后宫挨着红帐暖椒墙后方的玉芙蓉前,花团锦簇,即便是入冬季节,路两旁依旧能看到用暖袋罩住的小碎花盛开。
她过去时,洛苡已在芙蓉暖帐下候着她了,“你就是林矢屿。”
矢屿下跪行礼,“林府林秉生之女林矢屿见过公主殿下。”
“你起来吧。”
洛苡一直盯着矢屿看。
越看,她越是猜不懂伏南初了。
想他伏南初相貌堂堂,一个燕北王的名声就足以撼动整个渡京的姑娘们爱慕。
可这个林矢屿,相貌平平,八岁的小模样牙都缺了两颗。瞧这小身板,扁平塌占齐全了,脸上貌似还不平整。
伏南初到底看上她哪了。
洛苡清清嗓子,“我皇祖母要见你,就在公主殿候着呢,你随我来。”
太后?
矢屿乖乖跟上。
公主殿的青鸾路往前走,便是洛苡荡秋千和打捶丸的地方了。
三殿红墙的院子拐弯过去,矢屿就看到了坐在躺椅上,戴金栾凤冠的太后了。
她还是很怕的,往前跪时险些都跌倒了,“臣女林矢屿,参加太后。”
“起来起来,在哀家这啊,不必多礼,”太后一见矢屿,就对她很满意的样子,“南初走了,留你一人在京中,你可憋闷的慌?”
矢屿低头,又摇头,“回太后,臣女很好。”
她委实不知说什么好了。
伏南初走时可没嘱咐她还要应付太后啊。
太后一直都在满意的笑,“你今年八岁,待南初回京,你也就十五岁了。这几年若是想他了,哀家会派人把你送去燕北,去见见他的。燕北虽刚收复回来,离云朝六地又近,可那里的治安,哀家很是放心。南初当这个燕北王啊,当的哀家心里踏实。”
“是,燕北王战功赫赫。”
太后被矢屿的这股往外冒的傻劲给逗笑了,“你进宫次数可多?”
“回太后,臣女只来过两次,上元灯节和中秋佳节,臣女跟随父亲进宫恭贺陛下太后福泽。”
矢屿手心都在冒汗。
太后见她太过紧张,故意放柔声音,“既是来得少,那往后哀家时常会召你入宫的。你可是燕北王妃,若是连进宫都怕,往后可不是要给南初丢人。”
“是。”
这太可怕了!
矢屿现在是万分懊悔。
早知道做这个假燕北王妃这么难,当初她为何要答应呢。
回林府时天已黑。
矢屿是乘坐慈宁宫马车回府的,林秉生携赵氏长跪与府门口送走了马车,才缓缓起身往大门口走,“矢屿啊,此行还去见了太后?”
“是。”
林秉生像一只哈巴狗似的跟在矢屿身后,“太后与你还有话说?”
矢屿停下脚步:“父亲,太后说若是女儿想燕北王就同她说一声,她送女儿去燕北。”
林秉生大张着嘴,僵持住了。
赵氏也是一模一样的动作。
矢屿又回头,“哦,对了父亲,太后说女儿进宫紧张,说往后会经常召见女儿进宫的。有劳父亲母亲,怕是要时常备着进宫的宫牌和宫裙了。”
赵氏和林秉生拖着自己一丈长的下巴从大门回了赏灯院,“老爷,屿丫头啊,是个惹不起的了。往后这府中,不仅仅什么事都得紧着她,更是要万分小心的伺候着。这可是日后要经常进宫面见太后的主子了。”
林秉生涨红了脸,恼道,“也不知这到底是福还是祸了。”
赵氏给林秉生揉着肩,“老爷,今日我父亲那边传了话,责备了我和老爷。”
赵国府会生气,林秉生早就猜到了,“改日我再去请罪吧,岳父大人心里有气,我又能如何。那天我进宫面见太后,都说了换成箬姐儿更为妥当,既然要搭关系,搭个亲外孙女岂不是咱们和岳父大人面上都有光。可太后说什么君臣,什么燕北王要娶谁那就是谁。我身为臣子,难不成还要与太后去争执?”
赵氏耷拉着脸丧气道,“是啊,老爷你也尽力了。只是父亲憋屈,说陛下和太后合伙来打他的脸呢。老爷啊,屿丫头咱们还真的得好好对待了,这其中的关系,还不能被箬姐儿知道。她也爱慕那伏南初,画的满书屉都是他的画像,唉。”
躲在堆屏后方的林矢箬听完,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自个院子,坐在圆墩上一声不吭。
许久,她才缓过神来,“原来,这门亲事原本就是我的啊。”
第15章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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