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皇上派来接我的轿辇中，宫里来的嬷嬷替我梳了精致的发髻，带来了皇上亲赏的衣裳，唇红齿白、娇艳欲滴。嬷嬷说她从来没见过我这么标致的女子，宫里的妃嫔都不及我美貌。她是在宫里侍奉了半辈子的人了，懂得多知道的也多，等我以后做了妃，有什么不知道的还可以问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以后让她侍奉我，我却不觉得我以后真能活得自在，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况且我是皇上用来试探和牵制江望的工具，要是真的进了宫，恐怕真的是如履薄冰。

我不爱理会她们，因为我不相信她们的奉承阿谀里头有几句真心话，我怕透了被骗的日子，怕透了猜忌度日的生活。见我不说话，嬷嬷便也闭了嘴乖乖跟在轿辇旁边，我又得了片刻清静，补一补昨晚没翻来覆去没有睡好的觉。

轿子摇摇晃晃的，我也睡不沉，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了骑马走在轿前的江望！他身着戎装，严肃而又深沉。

这是我儿时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我坐在花轿里，阿望骑马娶我，在人群里好不开心。

因为他的身份，我不再有这种幻想。因为他的偏爱，我又开始幻想。

终究骑马的人是将军不是新郎，轿里的姑娘要被献给另一个男郎。

我们不再提起儿时的幻想，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生命和希望。

我也想亲口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会抗旨，放下一身功名回到老城？也想问一问，如果他昨晚真的回到了我的房间，我们会不会捅破那一层纸。但我知道，如果我昨晚冲动的话语没有被打断真的告诉了他，那么明天，我们就可能身首异处。

是啊，冲动！昨晚真的很冲动！差点软了心，犯了糊涂。

还好老夫人明事理，制止了江望，也让我冷静。

还好！

到了宫门，我是不许走正远门的，江望与我告别，我仰起了头装作没有看见。他离开的背影有些黯然，我想，他这次应该懂我吧！

来接我的女官不苟言笑，很是沉稳。跟着我的嬷嬷好像很怕她，轻声跟我说她是后宫的掌事姑姑，我应该向她行礼。我照做了。

女官满意地点点头，“这位就是水良姑娘吧？”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叫小浪儿！”

女官解释说：“皇上说了，小浪儿这个名字不好，就把浪字分开称姑娘为水良，皇上还说希望姑娘能喜欢。”

我艰难地扯起一点点微笑，我知道这是皇上的羞辱，他是要让我记住我是逆党承玄的外室，我是一枚棋子，他是要让我认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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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再气，脸上也只能故作镇静，“谢皇上，民女很喜欢。”

女官再次满意地点点头，领我进了后宫。

她说，十日后是皇上的生辰，是平定西北，清剿逆党之后第一次喜事，要大办！会有诸多邻邦为皇上祝寿，皇上的意思要姑娘跳第一支舞，我现在便带姑娘去御乐坊，姑娘跟着师父快些学舞。希望姑娘莫要辜负皇上的旨意。

“那请问姑姑，皇上过了生辰我就可以离宫了吗？”

女官淡淡一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姑娘还是亲自问一问皇上吧。”

我叹了口气，心底泛起了苦水，不知如何是好。

我学舞很快，教我的师父甚少刁难我，那个叫莲子的姑娘好像不喜欢我，因为以前都是她领舞，这次换成了我，还是一个因为一支《春莺啭》就被封了天下第一舞女的我，当然会不开心。上次樱花宴，她应该就已经看见过我跳舞了，所以即使不甘心，她也没有实力让我做她的配舞。

在何叁老爷那里学舞的五年，在几十个女人的嫉妒心中练舞长大的我，深知一个道理：低调！

不招惹、不反抗、不树敌。要静等时机，做不到一击毙命的反抗都是徒劳，为一时的痛快而不依不饶是最愚蠢的事情。

夜色来临，宫里灯火通明，不似从前，本该是我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却因为不想受人指指点点而独自在此练舞。嬷嬷说，御花园景色虽美，但如今的天气到了夜里不免还是会冷，所以鲜有人来。我自然不会全信，更深露重夜里寒凉是不假，可一到了晚上宫人们也没了事做，三三两两最喜欢来了。故而我找了块僻静的地方练舞，我步子轻，很难被人发现。

然而，要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好像迷了路。宫人也少了，我走了好久都见不到有人可以帮我指路。倒是有巡逻的兵，但是他们似乎不愿意指路给我，他随手一指，我顺着走过去后又回到了御花园。

看来，明天得先摸清楚附近的路了！

正好没有事做，不如散散步，想一想最近的烦心事吧。

我这么安慰自己，只能乞求可以碰到好心的宫人带我回去。

果然，碰到了一个小太监，提着个小夜灯。他说他可以带我回去，不过离他住的地方远，我要先给他银子。我身无分文，只能随手取下头上的珠钗给他，然后告诉他这是皇上赏的，一定很值钱。他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而后带着回去。

宫里四四方方的，我总觉得各处的宫殿啊宫墙啊路啊花啊草啊都是一样的，不管走到哪里总觉得刚才走得也是这个地方。

小太监就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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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自己刚进宫的时候也是这样，送个东西好半天，挨了许多打挨了许多骂才记住的。他说他打我一顿我就能记住了！

我就吓他，我说我是皇上下旨宣进宫的，他要是敢打我，明天皇上就会打他。

他果然被吓住了，赶紧跪下连连磕头，让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说说笑笑一路，他指着前面那个屋子说，姑娘，到了。

我左瞧右瞧也不像嬷嬷让我住的那个房子，我抓着他的耳朵问，“真的是这里吗？我走的时候这房子可不长这样啊！”

谁知他一个转身就挣脱了我，满脸笑意地说：“是这里，没有错的！”而后就跑了！

他跑了！拿了我的珠钗就跑了！还不是我住的地方。

我想追，可是他跑得快，我又视力不好，我看不清他跑到了哪里。

啊——

我生气地长喊一声。除了生闷气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叹口气再找人了！

谁知，我旁边屋里的灯突然灭了，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手里没有夜灯笼，什么也看不清。

我觉得周围有人盯着我，有我看不见的东西盯着我！我开始心里发怵、发慌，七上八下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我极力想要跑起来远离，可我却连脚也抬不起来。

我开始头晕，站不稳。隐约中，我好像看到了那个救我的少年，他要伸手环抱我，却在触碰到我的一瞬间化成了浓浓的血水！

我惊吓到捂住嘴巴，又觉得我的手上也都是血，是少年身上留下来的血，他在血水中挣扎，他要我为他报仇！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他不断的挥舞双手向我求救，我伸出手却满手的血，我又赶紧把手缩回，在身上胡乱擦抹，我不要满手鲜血！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我好害怕！

有没有人啊！！

是血，满地都是血！

我害怕到几度晕厥。

在闭上眼的上一瞬，好像有人向我伸出了手，他说，“你为什么突然怕黑了？”

好像又是承玄的声音，那么真切却又那么遥远！我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松开。我已经害怕到犯糊涂了，我甚至觉得这个人身上的味道也和玄郎一模一样！

可我不能喊他的名字，我不能问他，我不能提那个名字！我只能抓着他的袖子不住地哭泣，不住地向他那里蜷缩。“因为我哭的太多了，那个庸医说我可能会变成瞎子，我好怕，我好怕我变成瞎子！求求你，不要让我变成瞎子！求求你，让我看见点东西，我真的好害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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