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伸手拿起一摞书最上面的那本，随意地翻看起来。

凯特耐心等了几分钟，见对方并没说话的意思，索性直接问道：“既然你没要说的，那我有两个问题。”

罗伯特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没放下手里的书。

“第一，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降落时间？第二，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要降落？”罗伯特头也不抬地反问道，手里虽然还继续翻着书，但翻书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对方的话让凯特马上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往前迈了一步：“达芬奇环停了，英仙座（多用途航天器）也不在原来的地方，综合到一起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想了想，没提烤鱼饭也是要降落的信号之一。

罗伯特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对凯特的分析不置可否。

“你的时间点卡得很好，在日冕爆发、飞船和地球失联时把我关起来，这样地球那边就无法第一时间收到我发的信息，然后再降落火星。虽然这是违反指令的降落，但我不得不说，你计划得很完美。”凯特表扬完突地话锋一转，“不过我更想知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局里的？”

罗伯特抿着嘴考虑了几秒，把手里的书放回原位：“在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前我要先说明一件事。”

凯特也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局里的规定你是知道的，执行太空任务时若发生事故，指挥官不能同时担任事故调查组组长。所以，虽然我只是副指挥，但我却是事故调查组组长。作为组长，我有权要求调查组优先调查嫌疑最大的人。我一直认为，如果你真的无罪的话，先调查你其实对你是一种保护。”

“荒谬！”凯特一脸不屑。

“荒谬？”淡笑从罗伯特的脸上潮水般迅速退去，“火箭爆炸后，所有人都相信‘暮钟’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地球，但我们不仅离开了，还顺利进入了火星轨道。在这8个多月里，‘暮钟’既没发声，也没采取动作。尽管（我们）碰到了很多棘手的事，却没一件和‘暮钟’有关。这很反常。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可以如此安全？直到奇怪的孔出现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之前‘暮钟’没任何动作。另外我也特别注意到，所有人中只有你对孔的出现表现得一点儿都不担心，就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凯特知道罗伯特所说的“奇怪的孔”指的是飞船停靠在火星轨道上时，船舱的气压监控系统某天突然发出内舱某处存在气压降低的风险警告，并直指疑似漏气的船舱正是用于存放科学仪器的仓库。所有宇航员都第一时间参与了漏气孔的寻找工作，但诡异的是，孔并没第一时间被找到，最后还是通过飞船船身上悬挂的外舱辅助机器人在系统警告后的第三天才发现舱外孔，进而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舱内孔，而内孔跟一粒沙的大小接近，单凭肉眼很难发现，更无法判断孔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所以你不仅怀疑是我钻得那个孔，还认为我跟‘暮钟’是一伙的？”凯特冷笑道。

“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你还记得日冕爆发、咱们和地球失联那天进行的投票吗？如果一直联系不上地球，咱们是选择一直环绕火星飞行后返回地球还是选择违背命令降落火星。你不希望我们降落火星，你希望我们都听你的忠告，乖乖返回地球。还需要我指出来么？你的立场和‘暮钟’是一样的。”

“我再声明一次：孔不是我打的。我也不是‘暮钟’的人。”尽管遭到罗伯特的严厉指控，凯特却并不慌乱，“在和地球最后一次联系时，（我们得到的）指令就是环火飞行，而不是降落。”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暮钟’派来的，那我为什么要把一个爱国者招进我的组，还要求局里让他做我的副手？作为重大嫌疑人介绍的人，你为什么不自囚或辞去调查组组长的职务？还有，虽然调查组第一个调查的就是我，可最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事是我做的。但你却在调查组解除我嫌疑的当天，趁我休息时把我非法关在舱内，并且直到现在都没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考虑到你的所作所为和对我的无礼，根据指挥官条例第34条，我可以在不请示宇航局的情况下直接罢免你副指挥的职务。”

“你确实可以罢免我副指挥的职务，但你无法解除我调查组组长的职务。”罗伯特摊开手，牢牢盯着凯特的双目，胸有成竹地说道，“调查制度中早就规定了：在调查没有正式封案前，除非有明确证据证明调查组组长不适合继续担任组长职务，否则将不能提前罢免。”

“你把我当嫌疑人关了这么久，难道调查还没结束么？”凯特挖苦道，“你是不是还想让‘暮钟’指认我？”

罗伯特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瓶，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在桌上。

昏暗的灯光下，一颗很小的细螺丝钉躺在桌上，周身泛着暗淡的金属光泽。

“飞船内壁上的孔就是用它钻出来的。”

凯特看都没看螺丝钉一眼，更没伸手拿起螺丝钉，直接反问道：“你凭什么说是这颗螺丝钉？”

“平和已经确认过了，他用这颗钉子可以钻出一模一样的孔。”

平和球部，39岁，日裔美国人，前宇航员，资深机械工程师，有效载荷专家及机械专家，也是欧律诺墨3号机组的成员之一。

“所以你是打算等我拿起螺丝钉后再告诉我上面有我的指纹么？好让你对我的指控变得更确凿？”

罗伯特对凯特的讽刺并不在意，等她说完后又停了几秒才一字一字道：“不，我并没这个打算，而且这颗螺丝钉上确实没你的指纹。”

“那你什么意思？”凯特不解。

“因为这颗螺丝钉并不是在第一个孔附近找到的，”罗伯特望着凯特不疾不徐地解释道，“而是在第二个孔旁边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