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烈屯的儿女们」

第六十二章 天灾人祸无圣贤,践踏尊严出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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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暴雨持续了三天三夜,河水决堤,被冲走的灾民牲畜不计其数。这让本就哀鸿遍野的华北大地更加雪上加霜。洪水退去后,断井颓垣、满目疮痍。不想祸不单行,洪水带走无数生命之后,又留下了瘟疫。

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各路军阀,居然因为这场瘟疫各退一步,和谈收兵,共同阻止起这场流行中原的大瘟疫来。

孙文宇侥幸不死,他在洪水后的街道上捡到一个黄包车,开始有了营生的正经行当。而这辆黄包车原本的主人,估计早已罹难。

人是群居动物,没有人可以脱离人群独自生存。所以即使是原本并不相识的人,也可以寻找到一些能够达成共识的观点来搭建一个群体,以达到互惠互利的目的。上到北洋政府,下到滨乌的东北帮,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像是黄包车夫这种底层人民,也像个帮派一样聚堆的。这类底层人民不一定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微弱如萤火虫的光芒者聚到一起也可以形成光辉,照亮夜空。

即使再不济,报团取暖总归是没问题的。

这个道理其实也不算什么道理,讲述这个故事的人为了把这段历史显得更沉重凄凉一些胡诌的,或者极有可能是为了凑字数。

就跟苹果落地,日夜交替一样,没人去反驳,天经地义,不用人说道理,但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

可孙文宇却是个例外。

他的黄包车是从一个死人那里“继承过来”的,总归有些心虚。

他曾经被人骗得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有家难回。现在终于有了样自己的财产,晋升为有资产这一行列中来。

可是在加入这一行列前,他差点成为别人的腹中资产。

他在路上看到一群人分食一个老者的肉:鹰爪一样的手和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扔在道边;小孩子把那颗头踢来踢去,使它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蹴鞠;为了锅里仅剩的一截被水煮得白花花的大腿,难民们大打出手,不死不休。

这些想果腹的饥民被生理所支配,当然也想对看起来更加“鲜嫩多汁”的孙文宇下手。

他们眼睛红肿,牙齿如野兽,披头散发,扑面而来的尸臭,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若不是孙文宇会些拳脚,他也会成为这些难民的锅中肉,腹中物。不消一日,就会被排泄到土里,成为最优质的肥料,滋养出最饱满的粮食,再被开膛破肚、食进肚里,排泄吸收,循环往复。

老实说,他虽未吃到那老者一口肉,喝到一口汤,可是那股异香差点让他疯狂,沦为畜生不如的东西。

那帮吃人的难民在分食完最后一口汤之后,耗尽了所有阳寿,纷纷口吐白沫,暴毙于阳光之下。这也使得那老者得以摆脱成为肥料的结局,转世投胎。

乌鸦成群的落下,各个壮如野猪。他们贪得无厌,不知节制。

许是食用了过多人肉,是人将贪婪与残忍这种瘟疫尽数传染给了这些乌鸦。

可是这些乌鸦,虽多的像一片黑云,像关外的那片土地,可是却没有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情来。

孙文宇将老者的头颅从乌鸦的尖嘴下抢了过来,眼睛的位置已经变成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他挖了个坑,将老者头颅埋葬。

人终究会有一死,死亡或许不如出生时那样令人喜悦,但是每个人来到世上的时候都曾让人期待过、振奋过,所以在离开人世时,也理应受到尊重。

见识了人的残忍与冷漠后,孙文宇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开始远离人群,时时提防着别人害他。因此不管是穿梭在码头做搬运工还是奔跑与街巷中,他都是个独行侠。

也是这个原因,他在码头小小的失误就引来一场杀身之祸,却无人替他说情。

自从拉起了黄包车,孙文宇的日子比在码头强了不少。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还自在。

一天,他在一家大饭店门口等客,一个穿着西装的有钱人喝得烂醉,自己摔倒了,却怪一旁的黄包车夫,让跟从的两个保镖对其暴打。

孙文宇本不想多管闲事,却听那有钱人说:“像你这种臭狗屎一样的烂人,我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冲了孙文宇的肺管子了!他暴怒而起,有钱人就可以把穷人当成臭狗屎?有钱人就可以随意毁灭穷人的生存欲望、践踏穷人的尊严?

他孙文宇偏就不服!

你们有钱人吃的粮食,不都是我们穷人一滴汗珠掉在地上摔八瓣种出来的?你们有钱人穿的衣服不是我们穷人没昼没夜踩出来的?

你们有钱人长着手却不用来耕种,用来抽打给你们提供衣食的穷人!你们有钱人长着脚却不用来走路,用来践踏照顾你们生活起居的穷人的尊严!

老天爷啊,您真是不公正啊!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是我们这些辛苦工作的人,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瓜和豆!那些用汗水滋养的瓜和豆需要好吃懒做的富人施舍!

老天爷啊,我们也是您的子民,您也接受了我们的供奉。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偏心?如果连您也闭上眼不管,那我对您可就不恭敬啦!

孙文宇将上衣脱掉,施展出他最近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腱子肉。怒吼一声,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阿修罗;筋肉暴起,仿佛山海经里苏醒的巨兽。

保镖被打得落花流水,有钱人被吓得屁滚尿流。

“跟他道歉。”孙文宇的声音低沉,语气却不容置疑。

“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是跟我,是跟他!”声音里丝毫听不出一点情绪。

那有钱人连忙对被打的车夫作揖:“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啦!”

“把刚才你骂他的话再骂自己一遍!”

那人哭丧着脸,但迫于孙文宇的武力压迫,只好骂自己:“我就是个臭狗屎,爷碾死我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爷……我错了,可以了吧?”

“你是有钱的大老爷,也许我们穷人的命不如你值钱。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惜命,不怕一命抵一命!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依然不带任何情绪,可字字句句都带着令人信服的威胁。

那人冷汗都出来了,喝进肚里的酒这会儿也全蒸发掉了。

“爷,好汉,我能走了么?”询问的声音里都带着恐惧。

孙文宇不回答,只伸出了一只手。

那人以为是要扶他起来,受宠若惊的把手搭在孙文宇手上,站了起来。

“我是说医药费!”

“啊,是是是,我这就给,这就给!”

那人给了钱,带着保镖逃也似的走了。

“恩公,多谢您仗义出手,要不是您,俺刚才就被他们这些狗娘养的打死了!”

被救的黄包车夫抹着眼泪道谢。

一帮黄包车夫围了过来,他们都给孙文宇竖起大拇指,异口同声的说道:

“刚才俺们都看到了!他奶奶的,真是太解恨了!以后你就是俺们的头,俺们都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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