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穹愣了一下，脸沉了下来。

他先是走到自己的断手旁，把自己的另一把武器拔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朝着肉山而去。那里现在只剩一层又一层的皮，裂痕处隐约能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骨瘦嶙峋的男子，他茫然地垂头站着，看向齐穹的方向。

“你是谁？”齐穹皱眉，他看见男子眼里翻腾着红色的光芒。

男子嘴唇动了动，瞳孔内的赤色正在慢慢褪去，直到恢复为一片澄澈的黑色。他发出哽咽一般的声音：“我、我是——毛阿宝。”

【您已完成血雨区收集10/10】

【失败的神宿体?怠惰

捕杀难度：？？？

常出没区：血雨区

速度：？？？

生命：？？？

智慧：？？？

攻击力：？？？

介绍：血雨的制造者，完全失败的容器，能力通常根据个体不同而有上下浮动的空间，因此没有具体数值的标识。恢复回人类形态之后，宿体会短期内迅速死去，无药可医。

建议烹饪方法：不可食用

药用价值：无

图鉴已完成（1/1）奖励：小厨房】

毛二……这个姓氏让齐穹的猜想基本被坐实了。可是，他在全家福里看到的那个人明明有将近几百斤，体积十分庞大，和面前几乎瘦成骷髅的人根本不搭边。

“你的父亲是叫毛二吗？”齐穹试探性地问道。

毛阿宝听到这个名字，立即激动起来：“对！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齐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其实一直都不太会安慰人，告知死讯这种事……并不适合交给他。

毛阿宝看到他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他露出苦涩的表情，呢喃着：“是吗……”

他扬起脖子，一动不动，已经是一条形销骨立的人干模样。齐穹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轻巧。”

“爸爸，妈妈，”毛阿宝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被哭腔侵染，“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阵似曾相识的震动在脑海中回荡，齐穹知道，这是吞噬之钥发动了。

黑暗袭来，他仿佛沉入水中一般，看到了属于毛阿宝的记忆。如果说之前怨灵的回忆就如同看普通2D电影的话，那么这次就是全息沉浸式体感游戏中，不能操纵的那种过场动画。

毛阿宝坐在阳台上，看一只小鸟跳来跳去。

他背后突然飞来一只拖鞋，恶狠狠地拍在他脑袋上。他哎呦一声，转头去瞧。毛二正吹鼻子瞪眼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衣架：“毛阿宝！你不去上学在这儿干啥呢！”

毛二说着，气上心头，拿着手中的武器噼里啪啦就往儿子背上招呼。

毛阿宝被抽得跳起来，嗷嗷直叫，到处乱蹿。这时候他还能挪窝，虽然肚子已经凸出老大一块，跑了两步就直喘气。他看着手臂上多出的两条血痕，表情委屈：“我不去！我不去！同学都不待见我！”

毛二气得发抖：“别找借口，不读书怎么出息！你大了喝西北风去！”

毛阿宝大喊：“咱妈说的，就算我不读书，她也养我！”

这时候，英子推门而入，瞧了鸡飞狗跳的爷俩一眼，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儿子手臂上的伤痕上，满脸心疼地埋怨丈夫道：“你干什么又打咱儿子？”

毛二痛心疾首：“你瞧瞧你把这娃宠成啥样了？整天不干正事，好吃懒做！”

英子瞪他一眼：“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爱咋样咋样，只要我不死，就有他一口饭吃！”

毛二深吸一口气，实在骂不出什么了，转头就走。该吵的他们已经吵过无数次了，可一点效果都没有。

夜里。毛阿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肚子很饿，没有什么事可做的时候，他习惯了往嘴里塞点什么，去填满这源源不断的无聊。可是他连起床这个动作都不想做，只能在心中呼唤着母亲。

英子却好似真的听见了他的心声，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毛阿宝眼睛一亮。

推门进来的女人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蛋炒饭。

他最喜欢吃蛋炒饭，没有什么理由。小时候，他嫌白米饭没味儿，英子就总做一小碗蛋炒饭，给她加餐。

毛阿宝坐起来，急不可耐地接过母亲手里的碗和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仿佛电影转场一般，齐穹眼前一黑，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像是压上了千斤的担子一般，无法动弹。

屋里没有亮灯，漆黑一片。可毛阿宝手边摆满了食物袋子，床头柜上也有，被褥上油腻腻的，似乎沾满了食物碎屑。他呼吸时发出沉重的喘息，背上一片潮湿。

门外，他的父母正在争吵。

“你瞧他那个样子！”是毛二的声音，“我想他不好吗？这么大了，至少找份工作，这不难吧？”

接着是疲惫的女声：“我知道……”

“我们家已经快养不起他了。”毛二的语气带上了哀求，“我主动各地跑，赚来那点钱都给阿宝了。我听隔壁老沈说了，你昨天还去菜市场捡菜叶子，你……”

他说不下去了，外头陷入了一片沉寂。

毛阿宝努力举起双手，撑住床板，想要坐起来。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却做不到，甚至大汗淋漓。他愤怒地锤了锤身侧，立即感觉疲惫涌上来。

不想动，懒得动。

突然，他脑海里响起一个缥缈的声音。

你想站起来吗？

想。毛阿宝在心底说，我想。

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挤进了他的意识，仿佛呓语，又好似有人在唱歌。他听不懂，只觉得晕乎乎的。很久很久之后，一阵尖锐的疼痛骤然从他大脑中爆开。

原本应该印入他脑海中的东西……如流沙般飞速泻走了。

浓烈的血腥味儿，到处都是。

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儿。

什么都记不住，头很痛很痛。可是毛阿宝发现，自己可以站起来了！他可以站起来了，像一座山一样站起来了。脑袋撞到了门框，但是站起来了。

他走到客厅，看见了母亲，睡在沙发上的母亲，一动不动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