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永定桥为限，紫禁城前的护城河，将皇城和城外划分开来。

北平的城北是住宅区，成矩形，可容纳三十万民众，永乐皇帝搭建北平城的时候，完全是对标南京城。

能在城北住宅的，基本都是皇帝钦赐的官宦人家，以及有钱的豪绅大户。

今夜，数百名大小官吏，身穿紫红青皆都纷纷从住宅区冲向永定桥。

不知是谁，在今夜入夜之前，猛地看到五军都督府、三千营、神机营等大规模人马，披甲执锐的朝皇城涌入。

天子年少，贵妃掌权。

这三营人马合计上万之多，此时纷纷朝紫禁城进军。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调令这么多禁军入宫，唯一的解释就是——政变了！

是的，这群文官们都熟读史料，明英宗时期的朱祁镇夺门之变复辟皇帝，至今才去三十一年而已。

许多年迈的官吏，都是亲眼见证过这一段历史。

即便有年轻点的官吏没见过，也在史书上听闻过。

刘健、谢迁和李东阳今年才五十左右，三人都无比紧张，迈着跄踉急促的步伐，朝紫禁城午门狂冲而去。

这群文臣真怕大明再出一次宫廷政变。

而且现在万贵妃掌权，成化末年，许多文臣对万贵妃早就不满。

除了文臣之外，英国公张懋等世袭武将，也一并朝紫禁城冲去。

午门外，文臣武将齐聚，怒发冲冠，纷纷捶打午门铇钉朱漆大门。

午门紧闭不开。

这群文臣武将便高呼道：“今夜天子死，吾等皆请辞！”

别小看这种力量，这些人代表了大明的文臣儒生，武将士卒，每个人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一旦万贵妃政变成功，他们可以立刻撂担子。

历史上出现过这种案例，东晋王朝，君王残暴，天怒人怨，于是文臣武将罢官，农民起义，文臣武将协助绘制京师地图、布防情况，直接推翻了一个王朝。

国家需要平衡，帝王也不是万能的，帝王也需要平衡，一个人的权力怎么体现出来？归根结底都是在千千万万文臣武将依附之后，才能烘托出皇权。

……

朱祐樘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在支持他。

其实支持的不是他，大部分人都只是支持皇权正统罢了。

封建社会几千年儒家思想的洗礼，让他们忠君德行已经深刻在骨子里。

养心殿外。

万贵妃呼吸渐渐急促，尤其听到朱祐樘这句‘禁军不进来，如何证明你造反’。

万贵妃脸色忽然变了，霍然抬头，盯着这名自信十足的少年天子。

“你！”

“你什么意思。”

万贵妃后退两步，她感受到了危险，感受到了局势已经尽被天子掌控在手中，方才的镇定再也不在，浑身颤栗不止。

朱祐樘诡异的笑了笑，“拿出来。”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万贵妃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下一刻，八颗鲜红的人头滚落在养心殿外。

有紫禁城四门指挥的，还有……三营一司指挥使的！

八颗燕颔豹髭、怒睛赤面的人头在大理石地面滚开，触目惊心，摄人心魄！

“认识他们吗？”

朱祐樘开口，道：“父皇留给你的禁军将领。”

“父皇以为留这一手就能保你平安了吗？你真以为他们能保住你吗？”

“调了一万兵马入宫，就能让你胜券在握了吗？”

“你不妨猜一猜，那一万造反的禁军兵马现在在哪儿？”

月色之下，朱祐樘阴森的脸色忽明忽暗。

“现在，我能坐稳这个帝位了吗？”

朱祐樘言语中带着戏谑，带着嘲讽。

万贵妃的心在颤抖，她的思绪很乱，心很慌，恐惧萦绕在心头，越来越甚。

他布控了一切，算计好了一切，一切都是他设的局！

现在万贵妃终于反应过来了。

自己就像个小丑，顺着朱祐樘设下的局，一点点跳进了他的遮天大网里。

他先借着李淑妃的手，杀了朱祐札，故意激怒自己。

然后自己让禁军入宫，准备政变，这恰好给了他合理镇压政变的机会。

这样一来，这个虚伪狡猾的少年天子，所做的一切事，在外人看来都是被逼无奈的反击，都是名正言顺的防守。

万贵妃目光渐渐聚在一起，忽然想起什么，瞳孔猛地瞪大。

朱祐樘笑着道：“你想的不错，文臣武将们现在都聚在午门外了。”

“朕让他们故意看到禁军朝紫禁城进军的。”

“不然他们会知道你造反吗？”

万贵妃呆呆的盯着朱祐樘，她有些看不透朱祐樘，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从来没有！

她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了，明明握有这么多强大的势力，西厂、司礼监、禁军，为什么，为什么会败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小瞧了朱祐樘，后悔自己的天真，天真的认为她只是一个久居深宫十七年的皇太子。

甚至后悔……和朱祐樘斗争！

万贵妃强镇定住心神，可眼中的慌乱紧张却如何也掩盖不住，浑身气力好像被抽空，瞬间苍老了许多。

朱祐樘缓缓抬手，眼神无比淡漠，丝毫不带感情，慵懒不屑的指着万贵妃，嘲讽的开口道：“万贞儿，你败了。”

“就如你先前说的那样，你败了之后，还有你的家族替你陪葬！”

万贵妃浑身猛地颤抖，身体犹如无骨，强自让自己站稳，可是身体却摇摇欲坠。

“我，我还有一个疑问。”

万贵妃强打起精神：“你凭什么，凭什么解决掉三营一司的万人大军，西，西厂吗？”

朱祐樘冷笑道：“你还是那么天真，你觉得西厂有这个能力吗？”

“那……那。”

朱祐樘没有回答，只是冷淡的道：“你问完了，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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