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窸窣的练武场。

回过头，钟挺远远望向会场的对角。根据卫英所说的号数，目光不断变换角度寻找对应的位置。只见卫英此时趴在桌面上，如听着讲座困意大涨的学生一般，呼呼大睡。

看来，他和自己一般。或者，这混蛋完全就是没心没肺地沉睡不醒罢了。

希望，自己两人的坚持没有错吧！钟挺如是想道。最终他心底残存的一丝摇摆不定，尽在咬牙之中磨灭······

布道第五天。

钟挺珍而重之地将一块干硬面饼拿起，细嚼慢咽。这面饼，明明就是在普通不过的干粮，但此刻他却吃得小心翼翼，不敢浪费丝毫。吃完之后，又是打开水壶，抿了一小口······

五天了！整整五天！这布道仍是没有进一步的进展。钟挺他们这些坚持着的参选者，只能漫无目的地等着。风吹日晒，令原本均是俊秀英才的众青年，变得一个个好似饱经世变，历经沧桑。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会场上只剩下百余参选者，没有人告诉他们现在要做些什么，也没有人过来告诉他们是去是留，抑或是现在具体是怎么回事。

尿意袭来，钟挺用脚将桌底下的夜壶弄到近前。随后转身向着没有人的一侧，一手扯起斗篷以作遮挡。这些动作，看起来轻车熟路。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了。几天下来，他吃喝拉撒都在这桌椅位置内，不敢离开一步。而在场剩下的所有参选者，亦都是如此······

钟挺解手完数息之后，一名维护现场工作秩序的卫兵便已是来到近前，放下一个新的夜壶，并将他用过的取走。这些卫兵，随时穿梭在会场上，处理着参选者产生的污垢之物，以防现场变得臭气熏天。

然而过程当中，他们均是一言不发，只是机械般执行着这件事情。不管参选者问他们什么，都是毫不理会。

时间，就是在这种无尽枯燥无味中，一点点流逝······

某个夜里，钟挺挨在椅子上，发出轻轻的鼾声。他已经做不到像最初时能控制自己处于半睡半醒。一天天下来，他已是变得身心疲惫。心神时刻处于煎熬，身体每天经受风吹日晒，不断地打磨着他的承受神经。

咕噜······咕噜······

腹中传来一阵声音，那是饥饿所致。空洞难忍的饥饿感如寒风扫过，令得钟挺猛然睡意全无。

睁开双眼望向夜空，似乎天上层云密布，星光寥寥无几。如同现在的他们，层层迷雾之下，百不存一。

心中默默计算，发现布道已是第十天！

此时，不只是选择不同的带来的压力横亘心间，就连继续等候下去的资本，也耗光了。桌面上的托盘，已然空空如也，食物水源丝毫不剩。其实按照最初的份量，如果不是他省着消耗，按照正常时候也就只能维持四天时间！毕竟旁边还有着沙雕这一张倾盆大口······

当前，可说是已经弹尽粮绝。但这战线的坚守，却不知道何时是尽头，更不知道这场仗打对了没有！

他害怕满盘皆输，更害怕见到胜利曙光之前败退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死磕到底！坚持到不敢坚持了才选择变道，对比一开始就另走他路，哪怕他路有可能是对的，这时候的掉头也只会落入下乘，让人不齿······

日子在这些参选者如坐针毡又百爪挠心的等待中，继续昼夜交替地流逝。

寸阴若岁，来到了第十三天······

此时会场上坚守的参选者数量已不足三十！

烈日之下，有的人眼神空洞，有的人蓬头垢发，有的人尽显迷惘，有的人昏厥原地······

钟挺艰难地举起手扯动了一下头上的连衣帽，遮住直接暴晒面具上的日光。他张开干枯的嘴唇，水分的严重流失令得双唇粘合在了一起，张合之下被撕扯出丝丝血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此刻喉咙如被火烧一般辣疼。

十三天的风吹日晒，接近七天的滴水未进寸食不沾，他感觉自己即将油尽灯枯快要坚持不住了。

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凭借各个方面的加持。月前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旅，日复一日经历了严寒酷暑，在艰峻的生存环境中一步步穿行，让他有了一定的生存经验。不管是食物的消耗还是对自身精力的协调保存，自己都要拿捏到精准。

随后来到这方时空，潘神仙所赐之药令身体机能得到大幅度提升。不过相对于能够来参与布道竞争的大多数人来说，他和卫英当前的身体层次，并不算优势。毕竟那些人可是从小日积月累地修炼提升起来，根骨扎实。而许多人实力也比他们要强······

真正让他们两人坚持到今天的，更多还是那强烈的意志，以及心中那股执念！

此时身心的透支掏空，钟挺甚至感觉灵魂都要飘离身外。沉沦混乱的状态，似乎都令得思绪变得凝固无法转动。整个人处于一种昏昏欲睡，随时都要失去那一丝清明。

恍恍惚惚间，他脑海中似乎有着一道道声音在争论不休。

放弃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是傻了吗？其他参选者老早看出不对，去往了真正布道之处······

这样子的坚持，只会走向死亡！

你不必如此，既然注定来到这个世界，安心做个平凡人过一生不好吗？干嘛非要痴心妄想着什么通天之路？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跨过去了则是更多的希望，跨不过去则是永堕黑暗之中！

······

亦真亦幻之间，钟挺以及其他坚守原地的参选者，似乎听到了天外传来阵阵锣鼓喧天，喜庆洋洋好不热闹。同时，空气中随风弥漫着一缕缕浓郁的美食香味，那源头似乎来自练武场大门之外。

对比起当前炼狱般的折磨，此时那天上人间也似的无忧无虑，如同魔音充满诱惑！

嘭嘭嘭！

钟挺在那将要迷失的瞬间，猛然用脑袋撞击坚硬的靠椅，让自己恢复一丝理性，坚守住那被消磨得所剩无几的执着。然而一番剧烈碰撞，却令得他当前的恶劣状态雪上加霜，眼看着就要昏厥过去。

察觉到这一幕，沙雕顿时有气无力地昂起头来，往钟挺腿上用力咬了一口。

剧痛袭来，钟挺脑子这才恢复一丝清明。然而，这丝清明亦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第十四天！

钟挺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他已然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清楚任何事物。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虚弱地跳动，手脚已经感知不到，似乎血液停止了流动。

他心里有种很清晰的感觉，自己不是即将虚脱昏迷，而是肉身与精神消耗殆尽已经去到了生死的边缘。前面没有昏厥过去，不过是靠着意志硬生生地撑着！

这一刻才发现，生命这个东西是如此脆弱，跨过那一根线，便是生死两茫茫。原来，生和死的距离并不远，只是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界限。但最终面临的，却是天与地的差别！

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

钟挺心中生出恐惧，他还不想就这么死掉，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他不想成为这陌生世界的孤独亡魂。然而黑暗在心底开始蔓延，一切情绪，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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