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万物寂静，夜幕笼罩大地。

不知在睡梦中过了多久，周恒毅忽然清醒。他没有睁开双眼，黑暗中，一阵阵电流感贯通全身，有些酥麻，身体各部位不时传来轻微的痛感。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了，他知道自己此时无法睁开双眼。他现在虽然能保持清醒的意识，但他知道自己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清醒，仍然是在睡梦中。

他想象着自己漂浮在半空中，很快，身体似乎在回应他的想象，出现了失重感。接下来，他让身体绕着从头到裆的轴线开始旋转。身体旋转速度加快，然后啵的一声，如同将木塞从酒瓶中拔出，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甩了出来。

周恒毅跌落到地上，没有痛感。现在，他可以看到周围的事物了。从地上爬起，在他面前，是一副安静地躺在床上的身躯，容貌就是他的模样。这是他在多次尝试后摸索出来的方法，如果他没有采取任何动作，过一段时间后也能达到类似的状态，不过他需要多忍受一会那种酥麻感和疼痛感。

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这种体验的人来说，见到此情此景，一定会大呼“灵魂出窍！”。周恒毅不确定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灵魂这种东西，但他现在的状态确实有超越科学的地方。

原先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梦，不过所见过于真实，让他产生了怀疑，于是便做了个小小的实验。他在睡前向笔筒中投入了一个骰子，没有去看骰子的点数，晚上处于这个特殊状态时走到笔筒前看骰子的点数，白天起床后发现点数和昨晚看到的一样。第一次他以为是凑巧，但连续几次都是这个结果，他意识到他所经历的绝不是梦境那么简单了。

在他的记忆中，从能够记事起，他就能在梦中保持意识。他本以为这才是正常情况，直到和朋友讨论做过的有趣的梦时，他才意识到一般人做梦时是没有自我意识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梦也如常人一样，混乱、无序、毫无逻辑，一会出现在家里，一会出现在学校，一会又出现在某个陌生的环境中，但他却有着独属于他的快乐，因为在梦中他的想象可以化为具象。他可以想象自己不受重力束缚，于是便能翱翔九天，俯瞰大地，领略在现实中不可能有的奇妙感受。想象出薯片、冰淇淋、汉堡等小孩子最奢求的美食，然后大快朵颐一番。也想象过学着动画里的主角，使出各种各样的招式，效果往往大打折扣，但他仍然乐在其中。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梦中的一切开始变得越来越真实，想要将想象化为具象越来越难，不但不能变出零食，最终连身体漂浮也做不到了。

周恒毅走到窗边，窗外仍然是车水马龙，五光十色。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凌晨正是夜生活最精彩的时候。然而，在他的眼里，世界却有些不一样。

夜空中，形状古怪的黑影不时从上方飞过，快慢不一，大小各异。有些黑影飞得比较低，借助路灯和建筑的灯光，周恒毅能大致看清这些黑影的原本面目，有的如带着触须的巨大眼睛，有的如长着翅膀的章鱼，有的尾部飘逸如同幽灵……

数米高的白色类人型生物在道路上缓缓前进，没有面部，没有头发，整个脑袋长着若干只或大或小的眼睛，前肢修长，走路时姿势怪异，如同行尸走肉。数只身体细长，四肢粗壮的生物快速爬行，长着一只眼睛和一个血盆大口。在建筑的外表面，长虫形生物缓缓蠕动，巨型蜘蛛快速移动……

仅仅观察了不到半分钟，周恒毅就看到了如此多的的恐怖生物，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心脏还是止不住地疯狂跳动。在初中的某一天，他的梦就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世界了。

在他的梦境里，周恒毅不能像现实中那样随意移动物体，接触物体时他可以选择是否让身体穿过物体，当对于速度较快的物体，比如路上行驶的车辆，则会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而不会将他撞飞。纵身一跃，穿过窗户跳了出来。他的家在八楼，双脚平稳着地，没有痛感，在这里他不会因为物理撞击而受伤。

似乎在最初见到这些怪物时，他都不敢在窗前多看一会，只会抱着双腿在角落瑟瑟发抖。人在极度恐惧时，注意力会高度集中，因而感觉时间变得异常缓慢，这也让他觉得这场梦无比漫长。好在后来他找到了退出的方法，只要重新钻回身体，就能回到眼前一片漆黑的状态，然后便可以选择是要睁开眼睛，还是继续睡觉。

由于每天晚上都会来到这样的异境，时间久了，周恒毅的恐惧也消退了不少。后来，他鼓起勇气，尝试着引起怪物的注意，才发现这些怪物根本不会攻击他。从那以后，他就习惯了每天晚上，在周围漫无目的地行走，看看这些稀奇古怪的生物，走走平时不曾走过的道路。同时，他也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身体超过两千米左右，否则灵体会重新回到身体。

对于他这种家与学校两点一线的高中生来说，本来只熟悉来回学校的路，晚上四处游荡倒是让他有机会将周围的环境摸得清清楚楚。在这里没有人能看到自己，他觉得孤独又自由，世间仍然纷纷扰扰，但影响不到身为灵体的自己，虽然能看到他人见不到的恐怖生物，但却给了他一种暂时放下所有不愉快的轻松感。

今晚圆月高悬，天空晴朗，能看到少许星星，这在光污染和空气质量不佳的城市里可不常见。从房间出来后，周恒毅找了一块相对阴暗的地方，爬上了一栋九层楼高的楼，灵体状态下重力很弱，所以并不费力。像这样呆呆地看看皓月星光，其实也挺好。

忽然间，余光里似乎看到有什么在高楼上快速移动。周恒毅转头看去，隐约间看到一个人影。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其实并不是只有自己能化为灵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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