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宁寺占地广，从山门开始的中轴线上，由南至北分别是二山门、放生池、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法堂与藏经阁，罗汉堂、佛塔、钟楼等则是在东西两侧。

轩辕云霓直接去了大雄宝殿，站在金身塑造的释迦摩尼像前，也不跪拜，就那样定定地站着，直视着佛祖。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轩辕云霓也没有回头，依旧背朝殿门站着。

“公主？”

略带些许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熟人。

轩辕云霓回头，清浅一笑，“三公子。”

“公主在拜佛？”话问出口，墨君仪自己就否定了。

香炉内没有燃烧的香，轩辕云霓方才也只是在站着，不像是在拜佛。

轩辕云霓把头转了回去，没有回答，只是道：“都说佛祖面前众生平等，可这泽宁寺，却是皇室的人才能来。其他的人要来，就得求得宫中旨意。都是佛寺，却依旧分出了三六九等。”

声音清浅，却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讽。

“公主不信佛？”

疑问的语气，话语里却透着肯定的意味。

墨君仪看得出，面前的人并不信佛。

“我只信自己，”轩辕云霓歪了歪头，“哦，不对，朔夜我还是相信的。”

墨君仪抿唇，刚想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时，轩辕云霓却转身往外走。

“站累了，我出去走走，三公子要一道吗？”

墨君仪想着外面多的是宫女内侍，这里也是佛寺，自己就算跟她一起走应该也不会惹了什么闲话，便点头跟上了。

“天意难违，就算你是个再怎么虔诚的信徒，佛祖也不会特地为你网开一面，该你历的劫，怎么都躲不开。”

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信佛祖一般，轩辕云霓忽然又语带嘲讽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公主不信佛，却信命。”

墨君仪觉着自己这个说法很矛盾，按着世道，佛祖和天命其实是相等的。信佛和信天命其实没什么区别。

轩辕云霓停下脚步，侧首看着墨君仪，像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问道：“听起来是不是很矛盾？”

说着，不等墨君仪的回话，她又自顾自地说着：“不管是信佛还是信道，总不过是一种寄托罢了。心中藏了太多事，又无法与别人说，那便和佛祖说说，说出来了，心里舒坦了，便觉着是佛祖开导了自己。

绝望的时候无人可求，便来求求佛祖，能不能得救是一回事，留了一丝希望便是觉着什么都好了。可是大难临头的时候，不管是佛祖还是玉皇大帝，没有一路神仙能救人能渡己。信来何用？”

墨君仪沉默了一瞬，开口道：“公主心中有怨。”

话语里的笃定让轩辕云霓怔了怔，随后自嘲地低喃道：“是啊，怎能不怨？”

幻族一族避世许久，就算是入世体验，也是救人济世，从未犯下大错大恶，何惹得灭族之祸？她用自己的一双眼半条命为代价，硬是勉强地躲过了一场天灾，最后，却没能躲过人祸。

人祸可免，天灾难避。幻族连天灾都扛过了，却为何还是毁于人祸？左不过是老天爷定要毁了幻族罢了。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幻族何辜惹来恶报？佛门报应又应在了何处？

她怎会无怨？

她怎能无怨？！

“纵然神佛都如公主所说的既不能救人亦不能渡己，可心若有敬畏，行事便会谨慎。举头三尺有神明，信了这个，做坏事的人总归是少些的。”

墨君仪说得有些慢，沉稳的声音加上此时泽宁寺醇厚宁静的氛围，倒有几分寺里大师在念经讲法的模样。

低沉稳重的声音，将轩辕云霓心中的愤懑冲散了许多。

她朝墨君仪看了过去，看到他一脸认真的神情，叫轩辕云霓忍不住就联想到恩泉寺的讲经和尚。

身上充满禅的意味，极其认真虔诚地讲授着佛经。

墨君仪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撇开了视线。

最终，轩辕云霓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都说三公子冷心冷情，此时看来，倒有几分出世之人的模样，劝导人的话语，与恩泉寺的般悯大师有得比了。”

明明自己并无劝导之意，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偏生这人要将自己和寺里的大师相比，墨君仪有点无奈。

而且……他只是寡言少语了一些，却并非是冷心冷情之人。

不过看着她舒展了的眉眼，嘴角上翘的红唇，不再有方才阴郁又带着萧索的神情，他就觉得自己被误解也没什么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