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先生先是去了丁槐生和丁大柱的屋子，两人的伤口自是已无大碍，草草检查过后，便借故仔细盯着丁槐生打量起来。

丁槐生脸型偏方圆，颧骨略高，眉毛粗短，塌鼻梁，眼睛窄小，而小锦是小巧的鹅蛋脸，下巴偏圆，鼻子高挺精致，双眼皮大眼睛，看来看去，两父女在长相上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见他不错眼的盯着自己看，丁槐生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问：“大夫，我这伤应无大碍吧？”

“无碍。”

“我是不是得了其他什么怪病？”

药先生越看越觉得父女二人完全不像，心里正在惊涛骇浪，听到丁槐生问话，随口敷衍：“该吃吃该喝喝，别有啥心里负担。”完整内容

一句话说得丁槐生灰败了大半，沉重的靠在软垫上，沮丧道：“我还有几日可活，您就实说吧？”

药先生的目光已经定格在了丁大柱的脸上，暗自惊叹，这俩人才是亲生父子，瞧瞧，长得多像！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小姑娘定不是丁槐生的亲生女儿，既如此，她该不会真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孩子吧？

内心里天翻地覆了似的，半是激动半是喜悦，差点老泪纵横——如果那孩子真的好端端活在这世上，哪怕只是沦为一介民妇，他半生的良心债也可偿还了。

丁大柱也被他看得直发毛，起了一层冷汗，颤抖着问：“大夫，我身体咋样？”

药先生还沉浸在自己内心的天崩地裂里，好半天才勉强敛定心神，道：“你俩没事，至少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

丁家父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大夫吓人，真个能吓死人啊！

药先生强行把差点冲口而出的那句“小锦姑娘可是你的亲生闺女”关进喉咙里，逃也似的出了门。

小锦正端着药碗往里走，差点泼洒了他一身。

“不好意思啊，药先生，我没看清楚是您。”她忙不迭道歉。

药先生没说话，但是他的额上竟渗出一层密集的汗珠，眼神也变得十分复杂。又一阵风似的拐进了张月娥的屋子。

按说张月娥是个妇道人家，他一个半老的男大夫须得经过家属的同意、或者家属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她的房间，可是他等不及了，必须立即、马上、刻不容缓见到她，印证自己的猜测。

张月娥依旧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姿势，懒散的靠坐在床头，眼神木讷而空洞，思绪不知道被扯到哪里去了。

夕阳已经西沉，屋里有些暗淡，药先生凑到跟前才能看清她的脸。

他刚弯下腰，把目光锁定在她的微微扬起的脸上，张月娥便骤然转过头来，空洞的眸子在一瞬间收缩、惊恐和畏惧迫使她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又刚好打到药先生额头的伤口上，好不容易凝固的破口又涌出鲜血，药大夫被彻底打懵了。

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拳头砸到眼睛上，接着，更多、更狠的拳头狂风暴似的落在他的额头、鼻子、嘴巴、眼睛上……

张月娥疯了似的一边没头没脑乱揍，一边哭嚷：“臭男人，死男人，你也想欺负我……你他么也敢欺负我……”

她用尽所有力气嘶吼，打骂，整个人变成了一只母老虎、一个母夜叉、一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疯子。

药先生被打得彻底没有还手之力，旧伤加新伤，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等小锦和孟云初冲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歪着脑袋瘫倒在张月娥的床边了。

看着头发散乱、额角鲜血模糊、脸肿的跟猪头似的药先生，两个人都石化了，孟云初率先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奔过去摁住了张月娥。

小锦也忙奔过去，把药先生拉走。

“呃——！”一声痛苦闷哼自孟云初牙关里迸了出来，因为张月娥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她下嘴真够狠的，孟云初的胳膊上被咬出了两道很深的牙印，甚至一块皮肉都被她啃下来了，牙印里泂泂冒着血。

孟云初吃痛，使劲儿一推，把张月娥推到一旁，她的眼睛红的好像在血水里泡过，恶狠狠瞪着孟云初和药先生，撕心裂肺咒骂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不去死？怎么还不死啊！都来欺负我，凭什么啊……”

小锦赶紧扶着药先生出去了，孟云初也折身出去，为了防止张月娥发狂跑出来伤人，他找了个锁头把门自外面锁上了。

小锦把药先生交给王香草照顾，拉着孟云初的手查看，这一看连心尖儿也跟着疼，眼泪就掉了下来。

孟云初也疼的厉害，怕小锦太心疼，死命忍着。

药先生很有医者的风范，虽然自己已经肿成了猪头，还是先从草药篓子里找出几根细长的草药，令小锦捣碎敷在孟云初的伤口上。

而后才让王香草另外捣碎了些止血的药，摁在自己额头的破洞处。

小锦轻轻对着孟云初的伤口吹气，满腹的愧疚和心疼，又担心便宜娘亲发狂伤了自己，一颗心简直分成了八瓣。

丁槐生和丁大柱听到动静，也艰难的从房里走了出来，弄明白是张月娥突然发狂伤了人后，丁槐生的脸涨得通红，局促不安的僵立了一会儿，嗫喏道：“药先生、云初对不起啊，小锦她娘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受了刺激才这样的……”

莫名的心酸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这个粗犷的汉子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

丁大柱心里也好像插着刀子似的，手指捏的咔咔响，如果白家任何一个人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会毫不犹豫把人打趴下。

小锦松开孟云初的手，走到丁槐生身边，眼中难掩泪意：“爹，娘心里苦，她也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就可以打人？你们是一家子，可以忍着她，我却是个外人，没必要容忍那个女疯子的疯狂行径！”

药先生头上、脸上疼得厉害，心中更是惊怒滔天，他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额上的伤口，气冲冲的吼了一嗓子。

“不行，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我得去衙门告你们……”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