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建国门内的天街已经乱成一片，虽然大部分官吏一哄而散，但也不缺乏还是有些有血性有胆量的官差奋起反抗，特别是当附近负责巡逻的两队金吾卫闻声赶来也加入战斗后，才勉强形成了一些有点规模抵抗。

不过基本上还是在往皇城方向节节败退，因为最先赶来的两队金吾卫总共才二十来人，而敢于抵抗的官差又缺乏训练，各自为战，没有形成有效的战力。

最要命的是还真有一些弥勒教教徒时不时从各个胡同路口冲出偷袭，而官军的援兵却迟迟没有出现。

按理说，京城重地，到处都有府兵和禁军驻防，随便像这样的动乱，应该很快就会被剿灭才对。

然而最喜欢带兵亲征的隋炀帝偏偏对兵权十分敏感。

所有兵权调动都握在皇帝手中，战时将领导权交给指定的将领，指挥作战的将领战后也必定交还指挥权给皇帝，然后皇帝交给地方总管府管理，所以地方总管府平时只能管理训练却无权调动。

杨广对兵权管理得很严厉，没有天子诏令或者兵部调令，私自调动百人以上以谋反论处。所以哪怕是像左右金吾卫（杨广在位期间改称左右候卫，但老百姓依然习惯称金吾卫）这样的天子禁军，在巡逻中发现了叛乱，也不能直接出兵百人以上，必须层层上报，等天子诏令才能出动。

这也是为什么当今最受宠的齐王杨暕已经猜到建国门一带今天可能会出些问题，想方设法调来了全城成百上千的衙役捕快，却无法调动府兵或禁军的一兵一卒，因为这是当今天子不可触碰的红线。

堂堂京城发生叛乱的消息还在层层上报，天街上的景云和其他正在拼杀的官兵捕快们却已经是苦苦支撑，伤亡惨重。

景云那一刀砍在白衣死士的背上，若是一般匪徒，虽不至于立刻死亡，也一定会疼得失去战斗力。

但这名死士似乎感觉不到疼，完全不顾后背的鲜血淋淋，转过身又继续进攻，好在这些死士虽然不怕死也不怕疼，但显然并没有经过什么专业武艺训练，所依靠的都是蛮力。

又是数个回合交手，景云一刀砍掉了白衣死士的一条胳膊，可依然无法阻止白衣死士疯狂的进攻，只是随着血液的流逝，白衣死士的攻击显得越来越迟钝，直到景云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才轰然倒下。

不单单是景云，其他正在抵抗的官差和金吾卫遇到的也是同样的情况，这也是为什么这区区几十个叛党可以横冲直撞，所遇到的官差大都选择不战而逃，因为这群死士只要脑袋还有丁点意识，就不会停止杀戮。

一个直接向两队过来的金吾卫冲过去的死士，被数支金吾卫的长枪扎透了胸膛，可这死士脸上居然毫无痛苦，在彻底断气之前还能准确的用手中抢来的长枪扎穿了两个金吾卫士卒的脖子。

然后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官差和这二十来个金吾卫就被随后冲过来的死士和叛乱的教众冲散了。

景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斩杀了两名白衣死士，然后就被更多的死士和教众缠上了。

就在海山带着白衣死士们打算往皇城方向高歌猛进的时候，一侧的宽政坊坊门缓缓打开，一两百名黑甲军士从里边鱼贯而出而出，然后迅速在天街一侧列好阵势。

许多洛阳百姓都能认出来，这是齐王府的私兵，也就是齐王杨暕的卫队，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黑衣黑甲，而且头上不带头盔，只裹黑巾。

杨暕本就擅长骑射，早年又算得上带兵出身，所以府中这队隋炀帝特批，齐王杨暕亲自训练的黑甲卫士自然也是精锐。

他们的职责原本只是护卫杨暕和齐王府的安全，但自从外侯统领风柳儿通报说洛阳城内可能有乱党打算趁着年节在建国门一带闹事，为了以防万一，作为河南尹的杨暕昨夜便抽调了部分府中卫士集中于河南尹（也称京兆尹）属下的河南县县衙内。

杨暕原本以为所谓的作乱无非也就是一些暴民起哄闹事，最大可能是攻击扰乱一下素来和中原人有血海深仇的突厥使团，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许多中原子弟都倒在了突厥人的弯刀之下。

所以杨暕想了一个法子，几乎把全城各衙门的衙役捕快坊丁都弄到了天街这一线，名为扫雪，其实也顺带维持治安，保证暴民不敢冲击外邦使臣。

而王府卫队布置在宽政坊的河南县衙内，完全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大家都觉得有这成百上千的官差，完全可以震慑住想闹事的暴民。

当黑甲卫士们出现的时候，便引起了弥勒教首领海山的注意，海山立刻招呼手下的死士们放弃追杀零散的公差和金吾卫，集中了三四十人的白衣死士，打算和突然出现的黑甲卫士硬碰硬。

海山现在有这样的底气，因为就在刚刚仅凭手下几十人就迅速占领了一百军士驻守的城门，然后又迅速击溃数百的官差，连两队盔明甲亮的金吾卫也被白衣死士片刻之间杀得折损大半。

更何况现在响应号召的教众也有两三百人了，照这样的速度发展，只要打到皇城之下，恐怕队伍便最少能聚集一两万人。

只是海山低估了黑甲卫士的战力，也高估了弥勒教教众的信念，以及那些信誓旦旦的盟友。说到底，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权衡利弊。

当那些黑甲卫士出现的时候，景云正被三四个只攻不守的白衣死士围攻，面对如此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打法，景云一时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不断闪躲腾挪，以求自保，即便如此，也还是多次险象环生。

好在随着黑甲卫士的出现，几乎所有的白衣死士都把主要目标放在了黑甲卫士那边，于是景云和其他同僚扶着受伤的同伴往宽政坊那边撤，因为那边门口有几个官员开始指挥人救治受伤的官差和百姓，其中就有景云上司的上司，洛阳令。

接下来，景云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是战阵，什么是训练有素。亲眼见到和在书中所见用文字洋洋洒洒的描绘战阵完全不同，真正的战阵便是眼前所见的黑甲卫士这般，无论对手如何凶残，如何悍不畏死，战阵中的士卒都没有惧怕，眼睛里只有军令和杀戮。　　27708/11093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