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突然只有我」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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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跃转身回到学校,顾衬已经把两间宿舍收拾出来,让冯跃和周雨安心住下。

“冯跃跟我说,你以前学过画画,上学的时候作文还得过奖,以后你就教孩子们美术课吧,我忙不开的时候你就代我教语文,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不用害怕。”

顾衬拿着一本教材交给周雨,书里满满的都是这些年顾衬教学的笔记,和一些与小孩子相处的心得,文人带着书墨的气质安抚了周雨有些紧张的心。

冯跃笑起来,看着顾衬:“顾老师对我有什么安排吗?”

顾衬不知道怎么安置他,索性说:“你就当体育老师吧,教孩子们打篮球,然后修修课桌椅什么的。”

好嘛,直接把他变成勤杂工了。

村里的孩子成天漫山遍野的跑,小腿肌肉格外发达,要真是比拼起来,恐怕比他体力还要好呢。

冯跃看着他说:“我觉得后坡的小树能活,就代表这里的水土还是可以种活的,所以我想先拿一些土壤标本送检,要是能请一个专家来看看就更好了。”

“专家只有在很多年前刚刚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来过,也陆陆续续的采集过标本,可是之前那些标本……”

冯跃摆摆手,不在乎的说:“我知道,我在这方面虽然没有什么人脉……”

“但是我有钱啊!”

最后这句让顾衬和周雨同时翻了个白眼,顾衬顺手把篮球砸在他背上。

现实凡尔赛,突然想孤立他怎么办,在线等!

冯跃并不担心拿不到检测结果,公立机构要走流程等审批,耗费时间长,但是还有大把的私人检测机构,有钱就能拿到结果。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好巧不巧,咱们冯跃大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冯跃想了一圈,他有个发小林歇现在就职在一家检测机构,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土壤检测的业务,只好举着手机爬到土坡上找信号打电话。

接通的时候,没等冯跃开口,那边就是一句雾草。

“哥们你上哪去了啊?这电话也打不通,连个消息都没有,叔叔阿姨都急疯了!都找到我这来了。”

冯跃一哽,自己走的匆忙,一直没给家里报平安,还是先给他说了这边的事情。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但是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要问你,你上班的地方能检测土壤吗?我在的这个地方常年种不活植物,只有一颗小树苗活了,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土地有问题。”

林歇满口答应:“没问题啊,但是我这可不便宜,检测的钱是你花还是他们村里花啊?”

冯跃想着这村里的情况,估计村委也没有余钱做检测,就说:“检测的钱我先花,以后再有其他费用再研究吧。”

“哥们你这好人好事做到XZ去了,以前也没见你有这闲心啊。”

以前的冯跃满脑子只有工作,对工作之外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

“等你来了就知道为什么了,这村子实在是……太惨了。”

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以前还挣扎过,但慢慢没有效果就开始躺平了,每天翻过一个山头去耕种,那边的村子不见得有多富裕,但至少能自给自足,比这里要好上太多了。

冯跃回去的时候,看见周雨坐在院子里一脸惆怅,跟她说话也不理人。

“怎么了这是?”

顾衬小声告诉他:“刚才珠拉来了,说明天就要嫁人了,周雨一下子就难受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去人家抢亲,那真是变成村民的公敌了。

“想要把人们的思念转变过来,就得从根本上改变问题,经济上不去,看不见来钱路,村民们是不会有变化的。”

冯跃看着大山外面的方向,问道:“上面没有拨款给修路吗?”

说起这个,顾衬又是一声叹息,无奈的揉着额头:“怎么没修过,难度大不说,咱们连青藏铁路都能修,这山路没什么修不了的,难就难在,村民根本不让。”

冯跃很诧异,要想富先修路,这小孩都明白的道理,怎么村民宁可穷着也不让修。

“第一次动工的时候,赶上流感疫情爆发,工人倒下不少,又一连着下了三天的暴雨,村民就慌了,非说是惊动了神山,站在机器面前不让开工,僵持了好几天还是给搅黄了。”

“村民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连村支书也不管?”

冯跃有些不能理解他们的思想,饭都吃不上了,还惦记着神山,那暴雨明明是这里的横断山脉阻挡云团北上造成的高原山地气候,流感也不是从这里开始的,怎么就扯到神山震怒上了。

“村支书怎么没劝,挨家挨户做工作,但那些村民就是咬死了不肯同意,只要机器一动,他们就让老年人往车轱辘下面一躺,哪还有施工队敢动啊,村支书就算急上火,也没用啊。”

顾衬刚到的时候看见这件事,就不能理解,那些村民哭天抢地的拦着不让修,宁可每次出去都艰难的走山路,也绝对不让动大山一下。

冯跃有些苦恼,因为村民们对神山的敬畏已经不可理喻,到了就算与世隔绝,也心甘情愿的地步。

“可是想要种树,就得大规模的试验,一样要在山上动土。”冯跃担心村民的反应会像开山修路一样激烈,那种树计划就被会无限期搁置。

顾衬和冯跃到后坡上看那棵树苗沉默着,他们无法怪罪村民的不开化,那是在心里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几天时间就能化解的,村支书土生土长都没办法,他们两个外乡人即便尽力劝说也很有可能收效甚微。

树苗在阳光下舒展着枝丫,每一片叶子对这里来说都是珍贵的,绿油油的色彩与碎石砂地对比明显,生命就在这样的土壤里孕育出来,需要人们仔细呵护才得以存留。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才行,土壤检验的人明天就会出发,他们来之前,先去找村长聊一下吧。”

冯跃不喜欢这里的闭塞,盲目的堵住了人们对外界的认知,但他的力量太小了,老话讲,众人拾柴火焰高,要把村子改头换面起来,没有村民们的配合是不够的。

“好。”

顾衬守护这棵树,已经成为了习惯,如果能看见这里也是满山绿茵,那将是何等壮观开阔的场面。

珠拉结婚那天,顾衬做为老师带着冯跃和周雨去观礼,本想见识一下藏式婚礼,但没想到只有两块红布裹着房梁,门口围了一堆凑热闹的邻居,珠拉穿着一身还算隆重的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反倒是她阿妈脸上的皱纹笑的挤在一起,拉着珠拉的手往外走,看见冯跃和周雨的时候,脸色一下就变了。

把珠拉挡在身后,生怕他们上前抢人。

珠拉看见了周雨,被阿妈拉着踉跄的往前走,翻过那座山头,就是另一个要生活一辈子的村庄了。

珠拉回头看着周雨,蓦然一笑,那双眼睛含着热泪,恋恋不舍的看着周雨的方向。

就是这样一个笑容,让周雨彻底绷不住了,跑到没人的地方痛哭。

她知道那个笑的意义,是认命,是不再挣扎,是对贫穷和命运的妥协。

“别哭了,你改变不了她的。”冯跃捏着一张纸递过去。

周雨捂着眼睛哽咽:“那天,我明明已经抱住她了,我已经抓着她的手了。”

“那又能怎样,珠拉说了,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家,你也不可能替她阿妈做决定。”

“贫穷才是根源,你不是。”

冯跃看见了珠拉家院子里的那只羊,脖子上挂着红绳,就像套在珠拉身上的枷锁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就是将人一辈子关在不喜欢的地方,然后循环往复过着一样的生活。

周雨哭了一会,她想她这一生都忘不了珠拉最后的那个笑容,捏着纸团站起来,看着珠拉离开的方向,坚定的说:“我一定要改变这些女孩子的命运,要把她们送出大山。”

顾衬看着阴沉沉的天气,有些不好的预感,跟冯跃说:“你知道塑料大棚吗?”

冯跃点点头,:“见过一次,怎么了?”

“上回你说用塑料把树苗盖上我就一直在想,给它弄个大棚,不刮风的时候就打开,有风就把塑料合上,你觉得怎么样?”

说干就干,趁着还没起风,加快速度做出来,小树苗不高,并不需要太大的塑料棚。

但是冯跃和顾衬都不会做,对着图纸研究了半天,才勉强拼接出一个能用的,但是插进土里摇摇晃晃,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下似的。

“唉,这真不是说做就做出来的。”冯跃拎着锤子有些感叹。

顾衬搬了很多大石头来,密实的压在四周多余的塑料布上:“先把今天对付过去,等天晴了咱在好好研究。”

吃过晚饭,天上乌云压境,从雪山顶上径直蔓延过来,看得人满眼压抑,带着水汽的山风呼啸而至。

“还真是被你说准了,这雨看上去不小啊。”

话音未落,雨点就砸在冯跃脸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在山谷蔓延。

冯跃披着雨衣冲进雨里,后坡上树苗被保护在塑料棚里,里面平和安静,没有风雨侵袭,检查了一圈没有漏瑜的地方,才安心回到宿舍。

躺在床上,冯跃翻看着白天下载的,即便没有网络也能看,手里捏着那张丝帕,这已经变成他下意识的动作。

“清明时节雨纷纷,细碎的雨线仿佛银针,悄然落在地上,我站在南山墓园,手里捧着一束雏菊,我将在今天把他带到爸爸面前,告诉他我们很恩爱,女儿已经找到了像您一样爱护我的男人……”

冯跃记得那天清明节,他已经答应了贺彤一起去给她父亲扫墓,但那天他并没有出现,贺彤回家的时候脸色阴沉,身上被雨水淋湿,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出现。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面。”然后冯跃兴致勃勃的讲述了今天的谈判有多成功,忽略了贺彤越来越难看的神情。

从前他经常用应酬当做借口,一次次冰冷着贺彤等他回家的心,现在想想,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雨幕深深,雏菊花瓣上凝结水滴,我独自走下墓园的台阶,很遗憾爸爸,他并没有来,这是第几次了呢?答应了又做不到,说好的约会永远迟到,这样的雨季已经持续太久了……”

冯跃看着文字,就能想象到当时的贺彤心里有多失望,宁可一路淋雨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催促一声,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她是否已经意识到,催促是没有用的,不会将他从应酬上拉回来,也不会弥补失约带来的遗憾。

“对不起……”

冯跃只能看着丝帕说出口此刻的歉意,今天去刷新微博,一样没有更新,已经半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了。

翻身准备睡觉,希望明天醒来,能看到雨过天晴,天地澄澈,树苗安稳。

“咚!咚咚咚!有人吗?”

冯跃被砸门声吵醒,外面的雨声势浩大,夹杂着有人呼喊的声音。

冯跃披上衣服开门,竟然是满身狼狈的林歇。

“你怎么这时候到了?快进来!”冯跃连忙把人往屋子里拉。

林歇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不只是我,还有叔叔阿姨。”

“什么?”冯跃怔愣了一下,爸妈都来了?

“来不及说了,你快跟我走,阿姨脚扭了摔下了山坡,叔叔在那等着呢,我是来找人救命的。”

冯跃心里咯噔一下,连雨衣都来不及穿,就跟着林歇跑出去,跑到大门又折返回来敲响了顾衬的门。

他对山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叫上顾衬以免迷路。

两人跟着林歇往山上跑,看着周围的环境,就在冯跃进村的时候走的山路上。

“你们到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这都半夜了还往山里走?”

冯跃踩了一脚泥泞,裤腿上都是溅起的泥点,下雨使山路湿滑,他们走起来都要小心,何况父母年事已高。

林歇身上的雨衣早就破了,打着冷战说:“打你手机打不通,正好遇见一个人说是村里的,能顺路带我们一程,但谁知道那人是个黑车骗子,拉了一半我看跟你给的定位对不上,就把我们扔下了,当时天已经快黑了,阿姨着急见你,执意进山,我和叔叔劝不住才跟进来的。”

“谁知道走到一半就开始下雨,阿姨一边走一边找信号给你打电话,脚上没踩稳,就把脚扭了,顺着山坡滑下去了。”

冯跃着急的往前走,手电在山路上四处寻找:“妈——爸——”

“叔叔阿姨——你们在哪呢——”

雨越下越急,冯跃心里慌乱,在山路上摔了一身泥,爬起来接着往前找,山里地势复杂,爸妈从未在这样的环境里待过,心里很担心。

“在这呢!”

林歇带着他们找到跟叔叔阿姨分开的位置。

冯父正趴在路边往下探头,看见儿子跑过来,连忙大喊:“快下去,你妈妈在下面呢!”

冯跃把带出来的绳子缠在腰上,顺着山坡往下爬,在下面看见跌坐在地上的母亲。

“妈!你怎么样!”冯跃把身上的外套穿在母亲身上,低头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冯母摸着脚踝坐在地上,看着儿子把绳子绑到自己身上,心里那些埋怨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冯跃。

“先上去再说,妈你抓着绳子,别害怕我就在下面。”

冯跃用手电给母亲照亮,看着她一点点被顾衬和林歇拉上去,狠狠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

等冯跃也爬上去,背着母亲一路下山,他的车就停在山脚,从那么高的山坡滚下去,还是要检查一下才能放心。

等一行人满身狼狈的跑进县城医院,冯跃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等在影像室外面的时候,冯父看着很久没有音信的儿子,抬手一巴掌打在冯跃脸上。

“啪!”

冯跃挺着火辣辣的脸颊,一动没动。

他挨这一下一点不怨,出发之前被贺彤分手的消息打乱了阵脚,没跟父母说一声就远上四川,一路追着贺彤的脚步而来,把父母家人都抛在了脑后。

冯父指着冯跃大骂:“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爹的吗?还有你妈妈吗?这么长时间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妈妈天天睡不好觉,要不是林歇把你的消息告诉我们,你就是死在这我都不知道!”

冯跃自知理亏,看着父母因为担心连夜进山,心里苦涩,低着头说:“对不起爸,是我不好。”

“要是你妈妈有什么事,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叔叔您先消消气,喝点热水,等阿姨的检查结果出来再说。”顾衬端着水放在冯父面前。

冯父正在气头上,对谁都没好脸色,原本做着高管的儿子,风风光光的工作前程大好,几个月不见就在一个山沟沟里,他心里的火气哪是一杯水就能平复的。

看医生拿着检查单出来,冯跃迎上去:“医生,我妈妈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是脚踝有些扭伤,没有大问题,好好养着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没事了。”

冯跃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算彻底放下,把母亲扶出来,看着狼狈的二老,心里的愧疚呼之欲出。

“爸妈,我在县里给你们开个宾馆,先把伤养好再说。”

“你呢?你去哪?”冯母看着消瘦不少的儿子,眼睛里都是心疼。

冯跃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村里的土壤有些问题,我明天带林歇去采样,然后……”

“然后就跟我们回家!”冯父强硬的说。

冯跃低着头没说话,村里种树的事情还没着落,孩子们的教育也没有改善,他信誓旦旦的留下,怎么能尚未开始就离开呢。

父子两个都不肯退让,对峙着不肯说话,林歇见状只好出来打圆场。

“今天都累了,叔叔阿姨也受了惊吓,还是先找个住的地方,洗个热水澡,歇一晚上,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冯跃背着母亲走出医院,母亲向来都是最懂孩子心的,趴在儿子背上,冯母轻声问:“你和小彤是不是分开了?”

冯跃被母亲猜中了心事,嗯了一声,不愿意再解释什么。

冯母叹着气,过了一会说:“你的心情妈妈能理解,但是你不能因为感情就不要工作了啊,我去你单位问过了,你离职很久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吗?”

冯跃沉默着,不知道要怎样跟母亲说自己的心情,那样骤然得知珍宝不在的失落和迷茫,即便回去了,也是面对着满是清冷,难以自处。

冯跃在县里安顿好父母,本想跟顾衬连夜回去,又想到爸爸今天的态度,明天要是知道自己不管不顾的又走了,估计要气坏了,索性也在县里住一夜。

林歇擦着头发走出来,水珠顺着胸膛没入浴袍,很难想象一个在实验室玩化学试剂的人,能有如此充满雄性张力的身材。

“哥们你咋想的,因为一个女人就失魂落魄成这样,百万年薪也不要了,工作前程也不要了?”

“我可听说,你们公司最近有大动作,你以前那个死对头借着东风直接高升了,跟你平级了。”

冯跃满不在乎的耸肩:“已经这样了,你看我后悔吗。”

林歇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身上女人的香水从来没重样过,自然体会不到冯跃刻骨铭心的感情是什么感觉。

“别说这些了,明天跟我回村子,取点土壤尽快送检,最快的速度给我出结果。”

林歇撇撇嘴:“你是有钱没处花了?那地方不是哥们给你泼凉水,我见得多了,有去无回,压根没戏。”

冯跃知道他的意思,以为自己要投资什么项目,但是从一开始,冯跃就没打算把这个当成项目来做,而是真心想为村民做一些事情,追根究底,还是顾衬那个风雨夜默默守护树苗的样子,震撼了他。

“先看看结果再说吧,那村子里有一颗种活的树,但是其他同时种下的树苗都死了,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某些因素影响了存活率。”

“这需要大批的试验田,土壤结果只能作为一小部分因素,投入是很大的,不论是人力物力都不是你自己能承担的起的。”

冯跃知道这里面有多艰难,还是坚定的说:“总要让村民看到一些希望,才有机会去说服他们。”

林歇看着冯跃准备睡觉,把手上的丝帕整齐的放在枕边,就知道这一定是贺彤的东西,撇撇嘴没再说话。

“你还是先想一想怎么说服叔叔阿姨吧。”

冯跃更头疼了,爸爸今天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把自己带回去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他当了一辈子的干部,向来说一不二,就是个倔脾气,硬着来肯定两败俱伤。

一觉醒来,冯跃买好早餐在大厅等爸爸妈妈醒来,想了一晚上的说词在肚子里打转,就等着爸爸先开口。

“林小子,一会帮我订三张票,明天就回去,这地方不适合你阿姨养伤。”

林歇低头喝粥,隐晦的看了一眼冯跃。

冯跃酝酿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冯父打断了。

“你什么都不要说,要是还想让你妈妈和我多活今年,就赶紧跟我回去,好好上班,别不务正业搞出这些幺蛾子来。”

一句话,把冯跃想了一晚上的话都堵住了,闷闷不乐的搅动着碗里的粥,却一口也吃不进去。

冯母知道儿子不高兴,白了丈夫一眼:“你呀,专制了一辈子,儿子都多大了,还像跟小时候似的什么都要你给拿主意啊!听听儿子怎么说,他什么时候心里没成算了?”

“儿子,你说说,妈妈听听你为什么想留在这。”冯母慈爱的掰了一块米糕放在冯跃手里。

“我一路走来,遇见了很多人,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正是因为这些人,我才知道人生不止有金钱能衡量一个人存在的意义……”

冯跃把梅朵的事情娓娓道来,讲给父母听,那些留在山洞里的鲜血在他的记忆力尚未凝干,这个村子是她的家乡,是珠拉不幸的源头,是树苗脆弱的根源,所以他要留下,哪怕作用微乎其微,但也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

哪怕只有一丝成果,也将是这里微弱引航的灯光。

“……顾衬在村子里坚守了十几年,让无数孩子有能力走出大山,他没有钱,没有房没有车,但是他拥有的是我缺少的,比我更有魄力和勇气,让我觉得生命之伟大应当如此。”

“梅朵并不是大众眼中的美人,甚至没有人知晓她受的苦难,死后丰碑上没有名字,连她母亲知道女儿不在了,都不能在坟前为她放声大哭一次,可她无畏的挡在我面前的时候,她就是最美的。”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天女恩赐人间的花,一朵至纯至净的天山雪莲。

冯母一脸动容,摇着头哀叹:“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以前就觉得你太忙了,忙得缺少了一些人情味,现在好啊,经历了事情也历练出来了,我觉得是好事。”

冯父看着媳妇瞬间转移战壕,干咳一声,板着脸问:“那你的工作呢?那么好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还有你之前说要结婚,现在怎么也没消息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被冯母在嘴里塞了一块馒头:“快吃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冯跃想了一会,提议说:“爸妈,要不你们跟我去看看吧。”

冯母倒是满眼放光,点着头赞同,冯父这辈子除了当官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听老婆的话,冯母都决定了他也没反对。

不知道林歇从哪整了一辆自行车,冯跃载着母亲,沿着蜿蜒的山路往村子里走。

“两个村子只有一所学校,年纪大的小的都在一起上课,七八年了只有顾衬一个老师,这地方太穷,支教都没人愿意来的。”

冯跃一边走一边给爸爸妈妈介绍这里的情况,他知道父母都不是不开明的人,尤其是爸爸,做了一辈子领导,想事情从来都不是冥顽不化,只要让他们了解这里,想来他们会支持自己做的决定。

“那孩子们上课也要翻山吗?”冯母抓着儿子的衣服问。

冯跃点点头:“这是进村的路,比较难走,他们上学虽然比这个好走一些,但也没好太多,跟我小时候是比不了的。”

他从小家庭条件就很好,上下学都是车接车送,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同学中是佼佼者了,这座大山里的孩子都没见过汽车长什么样子,因为山里根本进不去车。

家长们进城,也很少会带着孩子,小孩子走路慢,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

“我想去看看孩子们,我可以教他们唱歌。”冯母退休之前是歌舞团的台柱子,即便年过半百那也是风韵犹存。

冯父在后面跟着走,听见这话冷哼一声:“就知道哄别人家孩子,自己的孙子都不知道在哪呢!”

“嘿你这老头子,就堵不上你的嘴了是吧!儿子自己心里有数,咱们别跟着掺和了,都是年轻人的事情,现在都讲究恋爱自由知不知道。”

“什么自由?分手也自由!我看咱们那时候相亲的包办婚姻就挺好,咱俩不也是好好过一辈子了!年轻人就会瞎搞。”

冯母仰着脸傲娇的回怼:“那是你遇上我了,就你那臭脾气你换个人试试,天天跟你把房顶都打起来。”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冯父知道自己在媳妇面前讨不到便宜,干脆利索的调转炮头:“冯跃,还有多久能到啊,累死你爹了。”

“这才走了一半,还早着呢。”顶着大太阳骑车,还都是上坡,冯跃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到学校的时候,正赶上孩子们上课,朗朗书声从破旧的窗户里传出来,那是孩子们的希望,也是大山的希望。

冯母站在外面看着孩子们认真的小脸,脸上两朵高原红,可爱极了。

“阿姨您好,我是周雨,是冯大哥的朋友。”周雨端着两杯水走过来。

“你好你好,来的时候冯跃都跟我们说了,真是个好小姑娘,长的真好看,心地也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冯母拉着周雨的手笑呵呵的,就是个慈祥的老人家。

冯父背着手观察周围环境,一边看一边摇头:“退休之前正好赶上扶贫,那些带着贫困帽子的地方,都比这里强上一些,那房子墙都裂了,这孩子在里面上课怎么保证安全,就没人给修修?”

冯跃咕咚咕咚喝着水,擦擦嘴说:“您没发现这里没有耕田吗?村民种粮食都得去另一个山头呢,一来一回就是一天,哪有时间修理这个,再说这就顾衬一个老师,他忙不过来。”

“走,我带您去看看那棵树。”冯跃站在院子里招呼林歇:“你拿着东西,跟我走啊。”

唯一一棵树苗在微风里轻轻摇摆,自由自在的享受着山谷里的爱抚,昨天扣上的塑料棚,被顾衬打开通风。

周围只有这一抹绿色,更显得弥足珍贵。

“就这一棵,还是顾衬日夜守护才留下的,不然一场大风就能把它摧毁了。”冯跃拿着旁边的小水壶要给树苗浇水。

林歇赶紧阻止:“昨天刚下过大雨,你浇什么水啊。”

“暴雨得把它盖住,没淋到雨的。”

“那场雨足够把土地浇透了,土壤里的水分就够它生长了。”林歇打打开背包,拿出小铲子和玻璃瓶,清空上面一层的碎石,挖了些土装进去,又仔细收集了附近不一样的石块装进瓶子里。

冯跃看他就拿一点点有些怀疑:“这么少能够吗?你多装点,有的是。”

林歇翻了个白眼:“不懂就闭嘴,这只是这一块地的样本,你要送检就索性多检查几块地,不然我得来回折腾多少次,我也好告诉你那里的土壤最适合种树。”

这方面冯跃确实是门外汉,痛快的闭嘴不打扰他,没注意到旁边路过一个村民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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