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玉蟾缘」

青城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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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请!”“师妹请!”

青城山上清宫前的旷地校场上,两道人影相对而立,一男一女,那男子身穿蓝色道袍,白净面皮,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对面却站着一位女孩,只十二三岁年纪,一双眼珠黑漆漆的,像是两颗宝石,闪烁不停。二人均是倒转长剑,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搭在右手上,向对方躬身行礼。

校场之外,亦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英气勃勃,约莫二十四五岁,目不转睛地盯着校场内的两人,女的身穿青衣,容貌秀丽,二十三四岁模样,眼睛却时不时地向山下瞥着,似在等什么东西。

校场内二人身体将将站直,只听“铮铮”两声,顷刻间二人已交了两剑,各退一步,那少女向那校场外男子微微瞥了一眼,那男子微微点头,意示嘉许。女孩面露微笑,挺剑上撩,反手回削,那身穿道袍的男子剑刃一转,长剑一格,顺着那女孩的剑身直削下去,女孩眉头微蹙,手腕向后一撤,堪堪躲过,眼睛又向场外男子看去,澄波闪闪,似要求救模样,那身穿道袍的弟子不给她留暇求助,提剑自左上方急划而下,声劲势疾,那女孩身手倒也矫健,右足轻点,腰肢后弯,躲过来剑,手腕翻转,反将对方长剑压在自己剑下。她足甫及地,紧接着进步连刺数剑,将那道袍弟子接连逼退数步。

校场外那青衣女子对那男子道:“淑月的剑术比之前进益了不少呢。”那男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这招‘茂林修竹’之后,倘若再接一式‘古柏森森’,那便胜了,何必再去多此一举,华而不实地使这招‘卉木蒙蒙’。”女子笑道:“你要求总是这样高,她若有此修为,此刻也不会再练这套剑法了。”

此时校场上形势又有变化,初时那女孩一招抢先,先占了七成攻势,然又拆十余招,那道袍弟子剑上威力愈盛,已将局势挽回。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剑光纷舞,绵绵密密地织成一个剑网,不给那女孩半点可乘之机。女孩连攻数剑,始终攻不破他剑网,心下略烦。又拆数招,女孩宛个剑花,向他小腹直刺过去,却见那道袍弟子长剑蓦地圈转,”刷刷刷”连劈三剑,长剑带风,虚虚实实,锐不可当,女孩格了两招,待要横剑再架第三剑时,右腕被那男子剑背一击,长剑落地。

那道袍弟子剑交身后,行了一礼:“师妹,得罪了!”女孩秀眉微蹙,捡起长剑,嘟着嘴向道场外的女子身旁走去,撒娇道:“师姐,祁师哥他欺负我。”那青衣女子笑道:“傻丫头,你祁雪松师哥在江湖上已颇有名气,岂是你这个小师妹三招两式能对付得了的?”说罢,在她额头轻弹一记,女孩俏脸一红,低着脑袋。

祁雪松道:“比之上次,苗师妹的剑法其实已甚有进益,最初那两剑若非我全力施为,只怕此时长剑脱手的已是我了。”女孩听了这话,这才笑逐颜开。

那男子开口道:“你总是这般说,也不怕助长了师妹的傲气。”祁雪松道:“是。”那女孩吐了吐舌头,倚着那青衣女子,半边脸藏在女子身后,眼睛瞧着那男子,等着他发话。

那男子道:“淑月,你将佩剑给你师姐。师妹,你替淑月演示一下如何破解。”女孩将佩剑给了那女子,那女子接过剑来,笑道:“来,雪松,咱俩比划比划。”祁雪松道:“还请师姐手下留情,还请大师哥指点!”说罢,向那女子躬身施礼,长剑出鞘,凌空虚点,向那女子手腕刺去。

他与师姐过招,自是不敢同师妹过招那般留力七成,一出剑便是他生平得意之作。谁知招式未出到一半,便觉腋下一阵剑风,那女子长剑已削向他的上臂。祁雪松自知师姐不会当真砍断自己手臂,但自己这一式是断然使不下去了,撤剑一退,手腕一转,提剑上挑。可撩到半途,那女子剑锋却已横格在自己手腕上,宛似自己凑上去要师姐削断自己手腕一般,只能收剑变招。

祁雪松接连两招给师姐后发先至,心中微急,正待再变,那女子长剑微压,已按在他剑身之上,祁雪松运力回夺,那女子剑上却有一股劲力将剑粘住了,祁雪松连夺数次,却都撼不动分毫。此时那女子长剑一转,祁雪松不肯撒剑,身不由己,已给她连转了几个圈子。祁雪松额头见汗,再运劲回拉,那股粘力却蓦地消失,转拉为推,与祁雪松向后的夺力并作一道,将他推出丈许。

总算祁雪松下盘功夫练得稳健,踉跄几步,总算站定,正待拱手认输,只觉面前剑风朔朔,那女子已然近身,当下容不得多想,手腕一抖,三剑连出,正是方才他击落小师妹的那招“叠翠浮青”,这一招他练得最熟,本拟使出来后,纵使不胜,也能将师姐逼退半步,谁知待要劈第二剑时,手腕一麻,腕上“神门穴”已给点中,长剑把持不住,落到地上。旁边女孩见了,“格”得一声欢笑,拍掌叫好。

祁雪松看着自己手腕,只“神门穴”上稍见红肿,又惊又佩,惊的是若是遇上敌人,自己这右手只怕不保,佩的是师姐剑法之精、力道之纯,当下拾起长剑道:“师姐剑法通神,小弟敬佩莫名!”

那女子笑道:“方才你这招‘叠翠浮青’是本派剑法中的高明剑术,讲究虚实结合,幻化万方,但你毕竟限于年齿,功力未纯,只知三剑之中,两虚一实,但实则这虚招也可化作实招伤敌。”祁雪松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那男子接口道:“你姐姐方才那一剑,青城剑法中本无此招,乃是她料敌机先,后发先至,但本派剑法之间见招拆招,你若踏到‘无妄位’,使一招‘白云出岫’,攻他‘京门穴’,这一招就破了。”这话却是说给那女孩听的。女孩“哦”了一声,提剑试起那招“白云出岫”,自觉颇有心得。

那男子抬头看了看日头,道:“都已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梁浅来。”那青衣女子正待答话,只听那女孩笑道:“想必正在那拳打潘豹,脚踢辽军呢!”那男子一怔,道:“什么?”女孩笑道:“那自然是本朝杨家儿郎的事了。杨家将披肝沥胆,忠心不一,大师哥不晓得吗?”

那男子笑骂道:“那叫‘忠心不二’,跟你梁师哥学得些什么成语?我看你也没少跟你梁师哥出去鬼混。”祁雪松开玩笑道:“反正师妹将来是要嫁到梁家来的,多培养培养感情,那也值当。”女孩横了他一眼,拉起师姐衣袖撒娇道:“师姐,你瞧祁师哥乱嚼舌根!”

这男子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白字,那女子是他师妹,亦是他夫人,闺名唤作阮棠。二人虽年纪轻轻,却已执掌青城派八年之久。那女孩唤作苗淑月,原是庐州苗氏快剑掌上明珠,也拜在青城门下。

时值北宋嘉佑三年,阳春三月,前日成都城中微雨方过,正是花开烂漫、百芳争艳之时。杜工部有诗云:“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正描绘成都城中,万千姹紫嫣红。

北宋时不禁夜市,成都城中的夜市自是极盛,更设街灯桥灯,便百姓出行。适逢黄昏刚过,街道之上灯火通明,瓦舍勾栏、酒楼茶坊均来了生意,杂着笙歌燕舞之声,一派喧嚣繁荣。城南街道一处茶舍下,正坐着一群市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话。

只听两片梨花木板碰了两下,那老者放下茶碗,喝了几口热茶,润了润喉咙,道:“老朽方才说到,这杨老令公兵困两狼山,他单人独自顺小路往前走。走出不远,是座山坡,但听风鸣树吼、虎啸猿啼,见落叶凋零、寒虫倒挂,昏暗暗,阴沉沉,一片朦胧。老令公止住脚步,抬头一看,眼前闪出一座多年失修的古庙,坍塌倒坏,门前有匾,虽然金漆脱落,尚能认清字迹,令公近前一看,上写:‘苏武庙’。”

茶肆中有人道:“那是汉中郎将苏武!”说书先生一拍梨花木,竖起大拇指,笑道:“这位看官,是位行家。那苏武乃西汉年闯入,奉命出使匈奴被扣。匈奴贵族多方威胁诱降,苏武坚贞不屈。他牧羊在北海边,渴了饮雪,饿了吞毡。名标史册,为后人共仰。”

“老令公信步进庙,那殿宇不象样子了,苏武的神像虽然还在那儿站着,但泥金却掉了大半。令公冲他点点头,心里赞叹:苏武不愧为一代英雄!”

“令公看罢出庙,猛抬头,见有座残碑,五尺多高。开始没注意,后来,上边的大字把他吸引住了,上写:‘李陵碑’。令公用袍袖弹去浮土,仔细看看碑文。看官,可知道李陵是谁?”

那人摇了摇头,说书人笑道:“那李陵原为汉将,后来李陵与匈奴作战,战败被擒,最后却做了匈奴的将领。”此话一出,茶肆里顿时一阵喧闹,李陵他娘的名号千年未曾提过,却在这茶肆里名声大噪。

又听茶肆里一人道:“这李陵不是个东西,怎么还给他立碑?”说话的是一个少年,浓眉大眼,脸上稚气未消,怒气横生,自是不齿李陵之为。说书人道:“梁少爷说的极是,老令公亦是皱眉道:此等败类,怎么还给他树碑呢?此时,远处金鼓震天,号角长鸣,番兵番将又往里冲。番兵高喊:‘降者免死,高官厚禄。抓住杨继业,可加官晋爵呀!’老令公望望苏武庙,瞧瞧李陵碑,仰天大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学苏武,莫仿李陵。’说至此,杨老令公紧跑几步,一头便碰死在李陵碑前。可怜老令公:庙是苏武庙,碑是李陵碑。令公身丧此,何日裹尸归?一代英雄,死于他乡异地!”

他说一段,唱一段,只听得众市民无不咬牙切齿,茶肆里又纷纷骂起辽国番邦来。

说书先生又道:“众位看官,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那辽国番邦杀我大宋子民,坏我大宋江山,这报应迟早要来。只可惜,一来可恨我大宋官家不争气,其实大宋的兵将百姓加起来何止千万?见了辽兵铁蹄,纷纷逃之夭夭;二来可恨那儿皇帝石敬瑭,做了契丹狗贼的儿皇帝,将燕云十六州大好山河,拱手相让。恨不知:何时封狼胥,重得勒燕然?今日这书便说罢了,服侍众看官唱的这一段唱本,唤作《杨令公两狼碰碑》。众家若是喜欢,便请给个赏钱。”两块梨花木板一敲,便托出一张盘来。

却听茶肆里一人道:“且住,你方才说什么儿皇帝石什么汤,是什么人?”说书先生纠正道:“那是儿皇帝石敬瑭,做了契丹人的儿子,将燕云十六州做了礼物,送给了他老子番邦辽人。”那人道:“可否说详细些?”

说书人嗫喏道:“要老朽再说一段,本无不可,只是今日到时辰了,明日此时,老朽再给众家服侍。”那人道:“这一天时间等下来,比憋尿还难受,如何耐得?”又一人道:“老先生行行好,再给大伙唱一段,不会少了你的赏钱。”“我出两倍价钱,还请老先生再说一段!”一时间纷纷劝那说书人留下。

那说书人一捋须,笑道:“如此也无不可,只是各位看官,能否将今日的赏钱先打发给小人?”众人急着听书,自然纷纷掏出钱来,没带银两的纷纷向旁人借上几文,原本只打算赏两文铜钱的,这时也都将四枚铜钱投进了说书先生的盘里。

那托盘摆到那大眼少年面前,那少年便去身边袋里摸,不想并无一文,赔笑道:“老人家……我……”说书人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梁少爷平日里出手阔绰,这一次也不打紧。”那少年大喜:“明日定给你带两份钱来,绝不亏欠老人家的。”

说书人在茶肆里走了一圈,两手碰着托盘一掂,比之平常更沉了四五成,心满意足,两块梨花木坂一打:“如此,便讲这后晋儿皇帝石敬瑭……”

那少年抓了一把蚕豆,塞在嘴里,却又不敢嚼得大声,生怕声音碍着他听书。正听那说书先生讲到那契丹主亲作册书,命石敬瑭即皇帝位时,后颈里蓦地一紧,自己双脚已然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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