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晚春。

边地的春日仍旧是冷的，十里亭的桃花都开不动。

温容携温建之抵达十里亭的当晚，还看到了路边桃树开了几朵粉嫩花朵，结果第二天晨起，就下了一场雨。

春雨寒凉刺骨，将花苞和花瓣都打落。

温建之不适应边地的天气，所幸看到了阿离，老人家欢喜大过忧愁。

温容说了苒澄的身世，并说将苒澄带过来给温建之瞧一瞧。

温建之对温容还有气。

一是和离的事情，二是温容找太后的事情。

按照温建之的想法，温容找太后合作，仍旧也是瞒着太后，早晚都要露馅穿帮；可怜温建之老老实实地为官，勤勤恳恳地侍奉皇家一辈子，从未想过自己一向温和沉静的小女儿，会做出此等冒险之事。

“太后不过是要我多多提醒汝南王，保着汝南王能继续牵制陛下而已。”温容安抚温建之，“如今虽然王爷还没从边境回来，但回来必然会路过十里亭，我跟王爷虽然和离，但也没有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届时我会跟王爷详谈的，您放心就是了。”

而且，她之前，还答应过严居池……

她会去北亭找他。

这件事她自然是没告诉温建之。

温建之若是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定然是会阻拦的。

温容哄了好几天，温建之才松口，答应见一见苒澄。

温容这才抽开身去了追鹿坊。

与阿离不同，温容离开的这几个月，苒澄像是忽的窜了个头，长大了不少。倒是阿离，看着还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看到温容回来，苒澄小跑着就扑进了温容怀中。

柳娇娇捏着茶杯坐在软榻跟前，似笑非笑的感慨：“哎哟，我这师父也勤勤勉勉的带了她这么久，结果还是跟你亲。”

温容抱着苒澄，亲了亲孩子的发顶，而后拉开端详她。

只见苒澄不仅身量抽条了一些，就连一双眼睛似乎都更亮了，不像从前一样，虽然沉静温柔，却总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

似乎连身板都壮实了一些。

“您不在，我跟着柳师父学了好多东西。”苒澄说话仍旧是细声细气的温柔情态，“想等着您回来，展示给您看呢。”

温容心中略略酸涩，轻声道：“好。等天气好些了，我带你出去，好好展示一下阿苒都学了些什么。”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温容若有所思的看了柳娇娇一眼，柳娇娇便打发苒澄出去练功。

“我见到容斯了，他跟我大抵说了在那边的事情。”柳娇娇看着似是也跟从前不一样了，稳重很多，“洛桑的那件事……他也跟我说了。”

温容并不惊讶，也不生气。

她抿了口茶水，淡淡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倒也没别的什么，就是这个。”柳娇娇眸中划过一点思量，语气自如，“其实你还没动身回来的时候，我就收到了容斯的飞鸽传书，叫我看护好两个孩子，不能被北亭的人给掳去。容斯他其实并没有真的想把阿离交出去。你忘了，他也是阿离的干爹呢。”

温容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是啊，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

柳娇娇看到温容这个态度，知道温容这次是真的有点恼了容斯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其实只是想把选择权交到你的手上。”柳娇娇低声说着，“孩子去了苏赫巴德手中，未必就会真的出事。”

温容眸子微动，看向柳娇娇：“怎么？你也来当说客？”

“你先别急。”柳娇娇眉尖微蹙，“听我把话说完。你在大都消息闭塞，可知道北亭皇帝病情好转的消息？”

“不曾。”温容神色微变，“怎么说？”

“北亭皇帝身子好转，听说如今已经能与人交流了。但特木尔年纪渐大，就算是这一遭真的好起来，崩逝也就是不久的事儿了。但他现在死和再过两年死，可是有大大地不同的。”

柳娇娇沉下眸子盯着温容：“特木尔对他的二儿子多有防范，病重之时虽然将国事交给苏赫巴德料理，但是也没忘嘱咐自己能干的几个女儿，监视苏赫巴德。”

她顿了顿，又道：“我再提醒你一句，北亭……皇女也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温容蓦的对上柳娇娇的双眸。

“苏赫巴德不把阿离带走，特木尔也一定会寻找必勒格的遗孤。洛桑当初已经将必勒格流落在外的信件和信物带了回去，阿离的身份在北亭昭然若揭，只是时间问题。若是北亭皇帝要将阿离认祖归宗，这对于阿离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温容站起身，定定的盯着柳娇娇。

柳娇娇也跟着站起身来，微微愕然：“怎么了？”

温容盯着她看了许久，眉心微动，移开了眼神：“没什么。只是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而已。”

闻言，柳娇娇的脾性又上来了。

她懊恼的盯着温容：“你这人，好赖话都不肯听吗？那特木尔不管怎么说都是阿离的亲爷爷，他又并不属意苏赫巴德为太子，岂不更是会看重阿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温容冷冷的，“阿离是我的孩子。”

温容转身就走，徒留柳娇娇一个人在原地七窍生烟。

这个温容，看着聪明的很，实际就是个木鱼脑子！

出了门，碰上苒澄，温容将满面的烦躁，缓缓按捺下去。

她上前拉住了苒澄，笑吟吟的跟她说，祖父来了。

苒澄有些懵然，温容解释一番：“就是我的父亲，你叫我一声娘亲，那娘亲的父亲，自然就是你的祖父。”

“可，可我只是您的养女……”苒澄看起来有些窘迫，小小的人儿倒像是发起愁来，“恐怕并不会被，被……祖父喜欢。”

温容失笑：“喜不喜欢，不得见过了才知道？”

想了想，她又道：“喜不喜欢都不要紧，人生在世，也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自己。若是祖父不喜欢苒澄，苒澄以后不再见他就是了。”

“只一点，无论如何，阿娘都喜欢你，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