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建之这话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了，何况还是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他有意维持脸面，不想再改：“自然就是面上的意思。”

温建之看着女儿，语气带着些许训斥：“你若不曾跟汝南王和离，认一个义女也无妨；可你如今已经成了弃妇，又何必再带着这个孩子？你将来难道不打算过日子，不打算再嫁了吗？再者，那孩子刚刚被你带去扫墓回来，你就带来见我，这又是什么规矩？”

温容着实没想到，温建之居然会这么想。

她无奈的看着温建之：“父亲，什么叫做弃妇？我跟严居池是签下了和离书，正正经经和离了的，您何必如此？而且，扫墓又怎么着您了？”

温建之气的不轻：“见过鬼神不沐浴便见长辈，这是什么规矩？而且难道我说错了？就算你们是和离，那你带着两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再嫁？”

温容抿着唇，有些不耐起来：“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我不懂。另外，两个孩子怎么了？父亲不用为我操这个心，我原本也没打算再嫁。”

“你！”温建之气的脸色铁青，指着温容半晌，也没说出下文来。

许久，温建之拂袖而去。

温容也心烦意乱的，转身欲走。

庞妈妈忙上前叫住她。

“二小姐！”庞妈妈跟出来，颤巍巍的路都走不太稳。

温容赶忙停下脚步，扶她一把：“您慢些。”

“二小姐别跟老爷置气。”庞妈妈握着温容的手，轻声劝慰，“老爷这些年年纪上来了，对鬼神之事很是忌惮；再者，老爷也是为您着想……老爷原本就愧对于您，总是怕您后半辈子，没个依靠。”

温容微微蹙眉：“愧对我什么？”

庞妈妈深深叹气：“老奴就知道，二小姐定然是没怪过老爷的。也是老爷自己，心里头总是过意不去。觉得当时让您带着离姐儿嫁到严家来，让您丢了面子，觉得您在王府定然是受委屈的。”

温容哑然了半晌。

许久，她才轻轻的道：“当时是我自己执意要带着阿离，放不下她，不怪父亲。”

“老奴知道，老奴都明白，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庞妈妈微微颤声，似是又想起伤心事，“若是大小姐还在，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

温容喉中微哽，喉咙有些微微的酸痛。

倒也不是她对温怜的感情有多深，而是看着这个温家老奴，一辈子无儿无女，一辈子为温家人着想，如今老了仍旧如此，实在让人心酸。

庞妈妈当年伺候温怜更多一些，对温怜的感情更深是情理之中，可也是如此，温容才觉得她可怜。

温建之丧女固然让人叹息，但他尚有一女在人世；温容更是时时都有游离之感，觉得自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而庞妈妈，像是真正被留在了过去的人。

在温府的很多时候，她都能看到庞妈妈去温怜的院子，一坐便是一宿。

温容反过来安慰庞妈妈：“妈妈，有我在，放心。”

送走了庞妈妈，温容才出门。

山芝带着两个小姑娘在廊下翻花绳，乍一看倒是其乐融融，只是温容观察了一下，苒澄始终神色闷闷的。

只有山芝和阿离看她的时候，她才露出一点笑，像是生怕自己的情绪，惹得她们也不快。

“玩什么呢？”温容看了一会儿，上前轻笑一声道，“翻花绳啊，谁赢得多啊？”

“山芝姐姐！”温离嘟着小嘴，很是不满的样子，“山芝姐姐太厉害了！我和阿苒姐姐都玩不过她！”

山芝笑眯眯的道：“姑娘这可是认输了？”

温离大叫着不，忙将苒澄推出来再迎战。

温容笑着看了一会儿，道：“你自己赢不过山芝姐姐，让阿苒姐姐给你帮忙？”

温离看了看山芝，又看了看手中的绳子，很是不服的样子，最终选择自己迎战。

“阿苒，跟我来。”

趁着那一大一小又玩起来，温容带着苒澄走远了一些。

苒澄乖巧的跟着温容，来到另一边廊下，乌黑的瞳仁对上温容的，又轻轻垂下眼睑，遮盖了一双大眼睛。

温容莞尔一笑：“记得刚刚娘亲带你来之前，说了什么吗？”

苒澄抬起眼睑，微微怔愣了一下。

温容挑挑眉，巧笑嫣然。

“……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自己。”苒澄轻轻的说着，咬了咬唇瓣，“所以，温爷爷不太喜欢我吗？”

温容不想骗她，但自然也不可能把话说的太重，只得低声道：“不是不喜欢，但，也不是喜欢。对不起阿苒，是娘亲的不好，不应该这么着急带你过来的。”

苒澄忙摇头：“不是的！阿苒没有怪您！”

“我知道，阿苒不会怪我。”温容轻轻的笑，“但是这件事的确也是我没有做好。但是娘亲只是想提醒阿苒，昨日娘亲说的话并非玩笑。假如之后温爷爷还是没有喜欢阿苒的话，阿苒也不必难过。”

“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够听话，温爷爷他有不喜欢的权利，当然，你也有不必见他的权利，知道了吗？”

苒澄懵懵懂懂的，半晌没有吭声。

温容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咱们只跟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玩，不喜欢自己的人，咱们又何必理会呢，对吗？”

这么通俗易懂的一说，苒澄立时明白了过来。

“我不喜欢小虫子，所以我看到小虫子，我都绕开走。”苒澄豁然开朗似的，似乎有些羞赧的笑起来，“阿苒明白了。”

温容喜笑颜开：“就是这个道理，阿苒真聪明。”

而后，苒澄似乎是有些自豪的道：“柳师父说，她很喜欢我！”

“对！”温容忍俊不禁。

“诸嘉哥哥也喜欢我，陆伯伯也喜欢我！”苒澄愈加自豪起来。

温容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是，娘亲和阿离也喜欢你。”

苒澄也笑，道：“阿苒也喜欢娘亲。”

温容将苒澄抱到了怀里。

阿离也跑了过来，嚷着要温容抱，温容便笑着，将两个孩子都搂着，一人亲了一口。

看着两个孩子的笑颜，温容越发坚定。

北亭，她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