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很快就到了。

傅青淮一直忍着没去找他，安安稳稳地在家呆到过年。

梁煦归也不曾再烦过她，好像一切都翻篇了。

可惜人不能昨日是非今日忘，不然也是现世安好。

年前，傅家开祠堂祭祖。

傅青淮作为嫡长孙当仁不让，做着往年习惯的事，她心里却十分愧疚。

原来不仅嫡长的身份是假的，连血脉也不是。

许久未见的二房嫡子傅青跃沉稳许多，但仍旧对傅青淮有敌意。

他散了场朝傅青淮笑，“长兄，不过半年时间，你这范儿越来越足了，真是今非昔比，只可惜弟弟也没有固步自封。”

“这还不算，再过两个月，长兄让你看看，你与我是如何的天堑之别。”

傅青淮淡淡瞥他一眼，不欲多说地走了。

独留傅青跃在原地阴沉着脸。

“长兄！”

傅青阳追了上来。

傅青淮站定等他开口。

“我已半月未曾见你，族学你跟梁公子都不去了，为何？”

“族学教不到我什么，对于首辅嫡孙来说亦如是。”

傅青淮看他一眼，“好好温书莫管闲事，以你的资质，春闱下场必中二甲。”

傅青阳犹豫一瞬，“长兄呢？”

“我？非进士及第不取。”

傅青淮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淡然离开了。

傅青阳觉得这个单薄的长兄变了，不再温吞。

他本还有话要说，却不想说了。

站在原地半晌才笑出来——非进士及第不取？好大的口气。

除夕夜，傅与业终于被放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无法借酒消愁，所以他看上去枯瘦很多，原本的乌发花白参半，着实老了不少。

吃饭时分了两桌，甄氏指了两个年轻姨娘去服侍他，姨娘有些怕他。

“今日也没有酒？”

傅与业阴沉着脸问。

傅青淮看他，缓缓道：“除旧迎新的日子，你想做旧还是做新？”

傅青阳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傅青淮。

也不止他，除了听不懂话的小孩儿，全都看向了她，但无人敢说话。

傅与业不敢同她对视，瞬间收回了眼神。

甄氏笑了，“开饭了。”

饭后傅与业带着年轻姨娘走了，小孩儿们也各自被姨娘带回去。

傅青淮要走，突然被拉了衣角。

“哥哥。”

她回头看，原来是卉姐儿，今年才九岁，长得很漂亮，可惜生母低微，是下官送给傅与业的歌女，在家里一向没有存在感。

“叫哥哥做什么？”

傅青淮温声问她。

“这是我给哥哥做的护膝，绣娘子说可以送人的。”

卉姐儿仰着头崇拜地看她，软嫩可爱。

傅青淮沉闷的心被抚慰些许，“多谢卉姐儿，去玩吧。”

她接过了护膝，摸摸卉姐儿的头，便让她走了。

出来看鞭炮的悦姐儿瞧见心里不爽，哥哥都很久没对她这样过了。

她委屈地走过去，“哥哥，你还没原谅我吗？”

傅青淮眉头微皱，“说的什么？”

“你刚刚摸了卉姐儿的头！自打我挨了戒尺，你对我再也不亲了！”

傅青淮沉默一瞬。

她不是对悦姐儿不亲，她是对傅家没了归属感。

“不要多想，你也长大了，何苦跟小孩儿计较。”

“可我才是你妹妹。”

傅青淮点点头，“我知道了，往后不摸她。”

她只是有些疲惫，无意争论什么了。

傅锦悦却很高兴，以为哥哥又顺着她了，可以畅所欲言。

“哥哥，你年后会去梁公子家拜年吗？”

傅青淮立马翻脸，“悦姐儿，梁煦归不是你能肖想的，莫要以为他对你有一次好脸色，你就能春心荡漾了！”

傅锦悦有点儿怕她了，眨眨眼嘴一瘪，转头就跑了。

傅青淮看着她跑远，心里有些后悔说了重话，但是她为今晚的出行忧心着，也不想去管别人了。

回房穿严实了，便拿上做好的荷包出了门。

今日除夕，便没有宵禁。

街道上很热闹，有很多小孩拿着吃食乱跑，张口全是白雾，冷得很热闹。

傅青淮慢慢朝卫府走，积蓄勇气。

卫府门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没了守卫的人，或许也去过除夕了吧。

她在府门前站住了脚，耳边是邻街喧闹不止的欢笑和鞭炮声。

这条街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傅青淮的手按在门环上许久都没勇气拉起来，最终还是把荷包放在了地上。

卫作然说过想在大年初一收到她送的礼。

可是她已经不能再随意上门了。

“新年的第一天，不够特殊吗？”他说。

傅青淮靠在石狮子上想，很特殊。

若他收了，他们还能重新来过。

若他丢了——要不就算了吧。

新的一年，各走各的独木桥。

没再多呆，傅青淮匆匆回了家。

一大早起来，傅青淮便带着大房的少爷小姐去同傅老太爷老太君拜年。

一人拿一个红封，口中不停地说吉祥话，傅青淮有些麻木，半点儿没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

好在这场面也不需要持续太久。

傅青淮回了院子，三元便拿着从门房那领的东西过来了。

“大少爷，这是今早有人送过来的，指明了给你！”

傅青淮心中猛跳，脸上也终于扬起喜意，接过来便叫三元走了。

是一个小布包，里头摸着像是没东西，是不是写的纸条？

傅青淮坐到座位上，深呼吸一次才打开了这布包。

然而愣住了。

是一堆灰和一缕头发。

那灰烧得很干净，她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可是直觉告诉她，那是她送过去的荷包。

卫作然把荷包烧了，还附送一缕头发……

傅青淮笑出来，面容却扭曲起来——原来这就是以死来结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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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一早，傅青淮按例去了甄氏那处，此时家中女孩儿全聚在一处做针线活，口中不停闲聊。

唯有甄氏不住望向门口。

不多时，便有婆子喜气洋洋过来通传，“大奶奶，大小姐大姑爷带着孩子回来了！”

甄氏喜不自胜，连忙起身，“快，去检查瓜果备好没有！”

一小阵忙乱以后，众人齐整守在院子里等他们过来。

大姐傅锦春嫁的是六品京官家的嫡子夏璋，也有举人功名，然而过来寒暄一番，他还是先同傅青淮作揖。

“青淮盛名传遍京城，只是姐夫听说来年春闱你要下场，担心打扰你读书，所以不曾过来祝贺！”

傅青淮淡笑，“姐夫客气了，快进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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