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我，可既得利益者，永远不无辜，”傅青淮平静地看甄氏，“我读圣贤之书，但不能行圣贤之事，有时孩儿会很迷茫。

“既然人要在世间存活，就是做不了圣贤的，为何也还要读圣贤书？”

甄氏没怎么读过书，只是识得字。

但她尽力去回应，“或许，读了圣贤书，知道什么是对的，才知道什么是错的，也才有机会去做对的事。”

“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生刚正但行正道，可是不行；我不是青天，也做不了青天，我唯一的坚持是谋而后动，但后果是我身边的人承担了。

“若某天我真的救不了自己，母亲一定要跟傅与业和离——你要回延昌去。”

甄氏一听这话便皱脸哭了起来，“你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

“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年后，星霜阁若真的动不得呢？

傅青淮不能说。

这一次，她不知道会牵扯了谁，就连卫作然都说她若继续查下去会死……

只是此事沉重，她一直放在心里，不愿意起打破了现今的甜蜜。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你为什么这么说？”

“能走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已经是我的幸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运气会用光，如今也只是提前说罢了。”

甄氏固执道：“天下没有做母亲的抛弃孩子的道理，我不会离开你，哪怕死。”

“不，”傅青淮皱眉，“不要等了，正好傅与业在，他正月十六回乡，母亲十六前便跟他和离吧！”

甄氏大惊，“这怎么行？若真和离了，我不就不能住在傅家了吗？”

“我已经及冠，等十六，我便去跟祖父说开府一事。”

“开府……”

甄氏喃喃，倒是心安了些。

“那等十六，娘跟你一起去吧。”

既然要开府，那和离就没什么了。

“好。”

也就两旬，很快了……

今年回门，因着傅锦珠身子重，他们夫妻就没回来。

夏璋出事。

也就只有步世忠来了。

“舅子，我打算过完年就去北边。”

“再从军？”

“正是，我步家就是马背打下来的家业，虽说我腿有残疾，但武艺不输从前，趁着我还年轻，我也要为孩子着想了。”

傅青淮猛然间双眼放光，“二姐怀了？”

步世忠也笑，“怀了，都五个月了，胎稳了才告诉你们。”

傅青淮一想，乐了。

那不是刚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

难怪二姐地位一直稳固得很。

“那你怎么不去西北？”

步世忠摇头，“我本就去过西北，甄总兵威名远扬，猄夷国有贼心也没贼胆，况且如今跟锦溪在一起，我也怕得来军功遭人诟病。”

傅青淮点头，二姐夫考虑还是周全的。

步家爵位不世袭，而是代代降级，步世忠若能军功在身，或许有机会保住国公爵位，叫儿子当个侯爷。

“二姐夫考虑得很周全，只是我想若能等，便等到我二姐生了再说，她头一回生孩子，姐夫陪着总归好些。”

步世忠微愣，“好，是我心急了。”

傅青淮见他一句不是都没有，心里倒挺复杂。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这么叫人信任了吗？

跟魏婴分睡也是好事，夜里卫作然得空过来，免得扰她清梦。

二人互诉衷肠之后，傅青淮便跟他分享了二姐的喜事。

“怀了？你二姐再嫁，还真是嫁得好。”

傅青淮也高兴，“没有办法，女人要想在夫家过得好，只有生儿子这一条路，二姐一进门就怀了，起码证明她有价值。”

女人的可悲就在此处。

可是在这个男本位的世道，也没办法改了这可悲。

“我倒庆幸你并非女儿身示众，如若不然，我们也不可能碰到了。”

“若我以女人长成，你怕也不会喜欢我。”

她若不能苦读，不能考功名，跟那春熙又有多大差别呢？

念及此，傅青淮心里五味杂陈，忽而想到魏婴说过“别要孩子”。

卫作然刚想说几句甜蜜地哄她开心，却见傅青淮神情微变，于是贴心问：“想到什么了？”

“我这身子自小没好好调养，魏婴曾说过再不好好养，往后子嗣艰难。”

傅青淮直直看着他。

卫作然却想岔了，手抚上她小腹，似有些神往，然最终割舍。

“你在官场，也怀不了，若真没有子嗣缘分就没有吧，你我二人厮守一生，也没得谁来打扰。”

“没有孩子，你当真不可惜？”

假太监在宫里这么多年，恐怕也经历过不少惊险，但他仍旧没真的除了根。

难道没有对后代的渴望？

卫作然浅笑看她，“不可惜。”

“我若生不了，你找别人生一个，我也是能接受的。”

“说的什么话，”卫作然皱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那我若能生，你要吗？”

卫作然下意识地犹豫了。

犹豫过后，他若无其事，“要啊，怎么不要？”

傅青淮握紧了拳，“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有孩子？”

卫作然沉默几息，“想这些都还太早了，一切都等我把该做的做完，我们再谈好吗？”

一想到卫作然还有事瞒着自己，傅青淮的心里就憋屈。

可是从前卫作然也说过不能说。

她不知道什么不能说，可是她包容了。

她愿意等。

现在再憋屈，也没那个脸问出来了。

“乖，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不要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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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上值倒清闲。

悠闲过了几天，邢捕头便找过来，“大人，捉到收购女婴的人了！”

傅青淮立马起身，“带本官去看！”

邢捕头的线人偷偷告知，邢捕头便立马带着心腹赶往，一举捉拿了三人，现如今正压在顺天府牢里，听候发落。

傅青淮过去审问，那几人却道：“这是人家父母卖的孩子，合法的，凭什么抓我们？”

“本官倒想知道，这么小的女婴喂养所需成本不知道高出多少，你们如何喂养？”

这是最直观的问题。

女婴在如今的世道就是草芥一般，被家人害死的不计其数。

卖女婴若说培养，怎么也是亏本生意。

傅青淮这话，便堵住了几人狡辩的嘴。

三人沉默。

傅青淮便怀柔道：“本官实则也不愿意多事，谁叫你们撞上来了？这样吧，跟本官坦白从宽，我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邢捕头在一旁本怒目而视，没料听见这话，神情怔松了一刻。

傅大人所言，真的好像……敲诈受贿。

那三人也这般理会了。

“大人当真？”

“就像你们说的，合法的，本官何必多事呢？只是实在好奇，你们不妨告诉我，卖了女婴做什么？”

傅青淮兴致勃勃地看向他们。

那几人犹豫几息，其中一个便开口，“实则做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转一道手便是四两银子的收入，您说说，这得多傻才不干呐！”

“是吗，也就是说你们收孩子一两银子，再转卖得五两啊！”傅青淮震惊瞪大眼，“那你们还算有良心，一个没价值的女婴，竟然也肯给一两银子。”

傅青淮这话实则是嘲讽，可那几人愚蠢，竟然没听出来。

还附和道：“谁不是说呢？谁叫我们有路子，我们是给价最高的，别的有收过来卖，也得叫他们喝点汤——”

得意说完，那人突然闭嘴，有几分惊恐地看向傅青淮，生怕她怪罪。

“没事，我就听一听到底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说了吗？我不多事——出去以后别忘了给弟兄们辛苦费，这事也就罢了。”

三人松一口气，还笑了。

“大人英明！”

“我不英明，”傅青淮扯了唇角，眼里没笑，“我还想问问，你们的路子是什么？”

“这、这不方便说啊。”

傅青淮便对在场捕快道：“都出去。”

邢捕头满眼复杂，也要离开。

“老邢，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