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珠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人生也是平等的，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没有不难的。女子从小要学习持家有道，虽然辛苦，可男子要考取功名或者劳作养家，也不容易。只是女子背负了更多名声上的负担，若我们女人自己把这地东西放下，也能得到另一片天。”

郑贵妃神色一变，看着温玉珠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当真觉得，名声不重要？”

温玉珠笑道：“楚姨，名声要看掌握在谁手里，做什么用，才能说重不重要。假设昏君当道，就算是名声尽毁，又能如何？帝王之怒，一个骂就杀一个，两个骂就杀两个。总有那么一刻，人们开始不敢说话了，在权力面前，名声算什么？

再有那饥荒年代，饿殍遍地，有卖儿卖女的，甚至有杀了同伴吃下去求生的，甚至有让儿媳出去卖身，换一两口粮食养活全家的，这时候，就是最最重视名声的婆母，又敢说什么？人在生死面前，谁还顾得上名声？

但如果是清流名臣，如果没有了名声，就没有人再听他说什么了，名声自然重要。”

郑贵妃静静的想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活了大半生，还没有一个年轻姑娘想得明白，她握住温玉珠的手，温柔的说道：“我知道，你这话，多半是说给我听的，我谢谢你。我这半生，也就和阿阔他爹在一起的时候，过了两年舒心的日子，后来……一开始，我是很想回到镇北王府的，但发生了那种事情，我回去了又如何？还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厚着脸皮与他继续过日子吗？回不去了，我不能寻死，我还有阔儿。”

“楚姨，”温玉珠握紧郑贵妃的手，正色道，“我想问一个问题，可能会冒犯您。”

“你问吧。”

“如果没有阿阔哥，您会寻死吗？”

郑贵妃目光先是一厉，想要责问她是什么意思，但慢慢的，她眼底泛起泪光：“你能问出这样的话，可见你是一心向着阔儿的，日后就算我有什么事，也能放心了。我不会寻死，我本就不是重视名节甚于生命的人。就算是遇到了这种事情，难不成是我的错吗？他是帝王，伤了他，就是伤了大卫王朝。况且，就算没有男女之情，我与他，也算青梅竹马，有着多年的兄妹情份。当年他与镇北王，是一同向我父亲提亲的，我父亲权衡之下，还是更看重镇北王。我父亲没看错，镇北王，比皇帝好多了。就算是现在，与帝王相处，也并不难堪，他十分尊重我，甚至不敢召我侍寝，就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我送一些，等我心情好的时候，能陪他逛逛园子，已经够他高兴几天的了。”

郑贵妃的眼底，浮起一点碎光。

温玉珠敏感的察觉到了，她对皇帝，可能也不是全然无情。

郑贵妃看到温玉珠的眼神，就笑着认了：“是，我从头至尾，都并不讨厌皇帝，但因为他，我深爱的夫君死了，我唯一的儿子，走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至暗之路。我没办法恨他，也穷尽一生不可能爱他。”

郑贵妃又摸了摸温玉珠的脸颊，爱惜的说道：“玉珠，我知道你是个肆意的女孩，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和理想，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姑娘，但我也知道，你不会把阔儿放在第一位。楚阔未来的路，如果要一个人去走，也太孤独了。我是他的娘，只希望他能有一个，无论他作什么都能陪伴他的人，”她制止住温玉珠想要说话的动作，继续说道，“别说什么你们能各自成长，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他的前程，就是你的前程，他毁了，你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温玉珠沉默了。

是，郑贵妃说的没错，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想象的未来，就是每日里，他去上朝，她去店里，等他忙完了，来店里接她，两个人或是去逛逛，或是回家弄点什么东西吃，或许也可以养一条狗，好好过几年二人世界。等他有了时间，他们便一起游山玩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知道他的困境，但却从没完全接受过。她只是，嘴上说的很爱他，却连憧憬的未来里都没有他。

她想象中的未来的日子里，这个男人甚至换成另外一个随便谁，也都可以似的，重要的，还是她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楚阔，那么，为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的目标都会是得到皇位，会有人对楚阔下手，连她都经历过两次暗杀，一旦他们的关系被有心人知道，她也会陷入危险。如果楚阔成功得到皇位，他们连要不要孩子的自由，都没有了。

她想劝楚阔放弃，可他心里有一颗毒瘤，只有报了仇，才能好起来。

在一段属于两个人的关系中，固然守住本心是重要的，可这样完全待在自己的安全圈里，是对的么？

温玉珠，有点迷茫了。

“娘，”楚阔推开门进来，走到温玉珠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我答应过玉珠，她想过怎样的日子都可以。”

郑贵妃松了表情，笑道：“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你们自己商量就好，我只是希望你们清楚自己选择的，和要面对的是什么。阔儿，你一味顺着玉珠，并不能算好事，如今你们情浓，自然都能担待。可一旦有那么一日，你后悔了怎么办？玉珠发现你真正给她的日子，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又该如何？”

楚阔和温玉珠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被郑贵妃说的满腹心事。

以至于黄姑姑取了温玉珠从没吃过的点心来，她尝了两口，也无心思，也无兴致。

楚阔平时话就不多，今日更少。

郑贵妃喝了两口茶，就开始赶人：“行了，去吧，”她拉着温玉珠的手，柔和的说道，“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好，玉珠，你是个聪明孩子，如果你愿意陪着阔儿，帮着阔儿，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但我也疼你，怕你痴心错付，所去之处非你所愿。终究，我还是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的在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