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路哽咽起来，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倔强之态，像个脆弱的孩子。

“等我回来，姐姐都已经下葬了，姓周的看起来也很痛心，还跟我说，日后我就是他的亲弟弟，我们一起过日子。但姐姐不在了，店里没有人能做果子，因为我是唯一学会了姐姐手艺的人，就只好不再去读书了，我不想姐姐的心血白费。”

温玉珠皱眉，问道：“你的腿，从前是没事的吗？”

陆小路脸上露出愤恨：“是有一次，我和姓周的一起去给姐姐上香，回来的路上，他要去方便，没多久就听到他呼救的声音，为了救他，我滑下了山坡，腿瘸了。他说，不管我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照顾我，以后我就是他的亲弟弟……”

陆小路讽刺的一笑，“我也不是没有察觉过不妥，但也是这事儿出了，我才知道，他是故意弄断我的腿，我晕过去之后，是他亲自用石头打断我的腿……为的就是让我能长期留在这里，给他生钱。

那侯娘子说自己是无辜的，被迫的，但我知道她不是，当年我朱姐姐的过世，她也绝不无辜！姓周的再大牢里，我干不了什么，但我可以先收拾了她！”

温玉珠怜惜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小路，我也有一个弟弟，虽然我俩没怎么相处过，但他心里对我很好，面上别扭，却总是偷偷提点我。如你所说，如果朱娘子真心拿你当弟弟，一定非常心疼你的遭遇，她绝不想看到你为了报仇，断送了自己。”

陆小路看着温玉珠，眼睛越来越红，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温玉珠也眼眶发红。

陆小路哭了挺长时间，才抽噎着停了下来。

莺歌去打了一盆水回来给他收拾，看他身上穿的破烂，又去隔壁成衣铺子买了一套衣服给他换。

温玉珠带着莺歌出去避了一会儿，再回来，就看到周林子已经帮陆小路收拾好了。他发泄过一场，情绪稳定下来，终于露出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温和神情，看到温玉珠，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玉老板，我……”

温玉珠笑着打断他的道歉：“不客气，那你现在可以答应我的邀约吗？”

陆小路有点迟疑：“我……我不会做别的吃的了。”

温玉珠摇了摇头：“不会可以学，也可以再自己创造。朱娘子给了你一条新的路，但你可以不止步于此，走的更远一些，现在，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志向了。”

陆小路的人生中，曾经也有一次出现这样的期待。

他在路边，快饿死的时候，一个漂亮姐姐，给了他一碗饭，问他：“跟我回去就有饭吃，有地方睡觉，但是要给我干活，可以吗？”

凑堆儿的乞丐都说，那妇人可能是人牙子，要将他卖掉。

可那又有什么不行的？

他都要饿死了，如果卖他之前能给他吃一顿饱饭，那就是他的恩人。

起初，他每天都吃很多饭。觉得第二天漂亮姐姐就会把他卖掉。

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过去了。

漂亮姐姐问他：“你愿意跟我一起学做点心吗？学会了这个，你就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陆小路厚着脸皮喊了一句：“愿意，谢谢姐姐。”

漂亮姐姐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姓朱，以后，咱们就搭个伙吧。”

从此，漂亮姐姐成了他的朱姐姐。

朱姐姐死后，他每天做很多糕点，每个月拿很少的银钱，但他是个残废之人，有人照顾已经很难得了，如何敢奢求更多。

得知了真相，他就如坠炼狱，只想与侯娘子同归于尽，对他自己来说，未必不是解脱。

可如今，他的人生又有了新的盼望。

然后，就在这时，温玉珠又说：“而且你这个腿，拖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看好也不一定了，但是我们可以试试，对不对？万一好了，就是惊喜，如果不好，就也别太放在心上。好吗？”

陆小路瞪大了双眼：“你觉得，我的腿还可能看好？”

温玉珠摇了摇头，眼睛里盛满了温柔：“我不确定，但是当初周沅君如果只是砸断了你的腿，那就是没有续好骨，没长好，才叫你无法行走的。毕竟时间太长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还能再敲断了重新接。但咱们可以重新请个大夫看看。”

陆小路羞愧道：“我没有银子……姓周的一开始还给我一些钱，后来说买药费钱，干脆就不给我了……所以……我连买衣服的钱也没有……”

温玉珠心里一痛，这姓周的，真是个人渣，陆小路作为白案师傅，他不供起来就算了，还这样欺负他年幼势薄。

温玉珠就笑了：“那太好了，你与我签个契吧。用你每个月的工钱抵扣。”

陆小路傻了眼：“那我每个月的工钱是多少……够买药吗？你可别亏了本。”

温玉珠指了指莺歌：“你问问这个姐姐。厨房的事儿，都归她管，她弟弟，也在厨房，与你年纪相仿。”

莺歌想了想：“继祖如今每个月是3两银子，小路虽然年纪更小一点，但他在思君小食做的吃食，咱们都吃过，不如就按2两，过了三个月试用期，双方都觉得好，就签订一个十年的长契，月银3两，每年都会涨，不算四时节气的赏银，年底的赏银。四季衣服会发的，如果在城里没有别的住处，也可以住在店里，不收钱。”

陆小路傻了眼：“3两？你们真的能赚到钱吗？不会一直在亏本吧？”

温玉珠看着陆小路哈哈大笑起来：“你跟我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温玉珠亲自送陆小路去了金玉宴，继祖听说来了一个跟他年纪相仿，手艺也十分精湛的师傅，就是他之前十分推崇的思君小食的师傅，十分高兴。

早早的站在门口的等着，另一个等着接人的是慈母心泛滥的晚娘。

晚娘看到周林子推着一个粗笨的轮椅过来，赶紧过去接了，温柔的问道：“是小路吧，我是晚娘。”

陆小路脸都红了：“晚娘姐姐好。”

继祖也跑过来打招呼：“小路，我叫继祖，听说你手艺很好，有时间咱俩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