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送走宾客，一家人坐在桌子边上，对着饭菜，不说话，也不下筷。

既是疲惫，也是难过。

下人们没有经过吩咐自然不敢撤走林氏的椅子，于是对着那一张空椅子，温玉珠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为温玉珠擦了擦眼泪，是宝珠。

她凑近了温玉珠，用两只柔软的小短手，抱住了温玉珠的脖子，与温玉珠脸贴着脸说道：“娘，宝珠和哥哥会和你永远在一起的。”

温玉珠低下头，看到宝林虽然没有过来，也是满眼担心。

温玉珠想起下午邱璎珞的劝慰，强忍着心头的酸涩，将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娘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如果她倒下，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然后温玉珠强撑着精神，端起碗，夹起一口饭，送进嘴巴：“爷爷父亲母亲，哥哥们，我们都得撑得住才好。”

温思源亲自端起来一碗汤递给温老头：“父亲，我已经没了娘，您可要多帮扶我几年。”

温老头眼睛浑浊了不少，看着温思源咧嘴笑了笑：“老二啊，你是个好的，最给你娘争气。”

众人一愣。

温思源是温老头的独子，怎么会被称为老二。

温思源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面露担忧：“爹，您忘了？我大哥早就没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温老头脸色一肃，斥道：“瞎说，你大哥昨天才来接走你娘，说过两天来接我哩，我不跟你说了，我去躺躺。”

说完话，温老头就站起身回了自己屋子。

众人都皱起眉看向温思源。

温思源看着温老头的背影，露出伤感：“你们本来有个大伯，两岁多的时候没立住。没过三岁的孩子，不算立住，没进族谱，提起来没得惹你们奶奶心里难受，就谁也不提了。你们爷这话是……”

温玉珠攥紧了筷子。

萨仁皱眉站起身来：“我去厨房看着给老爷子煮点面条吃，总不能空着肚子睡。”

温思源点点头：“有劳夫人。”

温玉珠便说道：“从今天开始，咱们轮流守着点爷吧，他年岁大了，又太伤心，我怕……”

温玉珠没说完，众人却都已经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温向南说道：“今夜我和老二守着爷。我守上半夜，老二寅时过来。”

温向永点了点头，温向延便说道：“那明日清晨我便去灵堂看着，哥哥们歇歇精神再来吧。”

温向南与温向永就点了点头。

晚上，温玉珠陪着两个孩子一起读了书，又躺在一处聊天。

宝林和宝珠两个，似乎心有余悸，紧紧贴着温玉珠，本就比寻常孩子更懂事的孩子，显得格外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温玉珠以为他俩都睡着了，宝珠突然问道：“娘，太外婆睡着了，不会醒了是吗？”

温玉珠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是。太外婆太累了，要睡很久很久。”

宝珠就歪过头，枕在温玉珠的肩窝上：“娘，我知道，太外婆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睡着了，醒不过来，叫我不要喊她，她要多睡一会儿，还让我告诉娘，不要难过，她永远都陪着我们。”

温玉珠一愣，撑起身子低头看向宝珠：“是太外婆跟你说的吗？”

宝珠还没说话，宝林就应声道：“是，太外婆也嘱咐了我。”

温玉珠便将两个孩子搂紧，柔声说道：“太外婆很爱你们，也很爱我。”

宝珠就笑了：“宝珠好幸福呀”

温玉珠太久没听过笑声了，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昨日下午趴在林氏怀里小憩的时候，林氏似乎温柔的抚摸过她的脸颊，像是从前，她在葡萄架下贪睡一样，林氏温柔又爱惜的抚摸。

温玉珠心中的郁结稍解，楚阔在温家陪了她一天，傍晚的时候回了宫。

于是，当后半夜，响起撕裂的哭声时，温玉珠吓得一激灵，紧紧搂住了两个孩子，心悸的感觉久久不散。

孩子睡得更沉。

温玉珠听到她哥哥的哭声：“爷……”

一眨眼，一对眼泪从眼角滑下，静默无声的落进枕头，印染出两个深色的水点。

温老头是在接近黎明的时候被发现的。

他跟温向永说去净房，温向永也没注意，等他感觉到不对的时候，人已经找不到了。

最后还是温向南说去灵堂看看。

众人赶到的时候，温老头依着林氏的棺木，双目紧闭，脸色灰青，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温老头在家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但林氏的底气，是他给的，他性情温和，对一家人都慈爱，哪怕是不成器的温家老三，也能得到他的照料。

温思源彻底病倒了。

本来林氏过世，他就哀恸不已。

温老头一走，他就像是被抽走了半个魂，连床都起不来了。

萨仁只好在房里照看他。

等温家老三温向林走进灵堂的时候，温家三兄弟和温玉珠一时间都没能认出他。

温向南自小读书，后来考学和仕途都算顺利，还娶了名门淑媛做妻子，算得上顺风顺水。温向永算的上是傻人有傻福，一门心思学武卫国，当真被他趟出这一条路，温向延有温玉珠扶持，后又有楚阔暗中照料，加上他本人又有天赋和才干，也算得上是商界英才，三兄弟站在一起，儒雅，英武，贵气，十分养眼。

然而与他们异母同胞的温向林，陪着余氏离开温家之后，本身天资不显，心术又不算很正，无人扶持，也没什么好机会。蹉跎到如今，同那些蹲在街角，等着扛货跟班的杂货的散人，没人么不同。因为面色憔悴，连年纪也显得大了不少。

还是周林子机灵，看着双方愣在那里，赶紧上前来喊道：“三爷来了。”

温家兄弟和温玉珠对视一眼，面上的表情都有点复杂。

还是温玉珠先喊了一声：“三哥。”

温向林愣了一会儿，才顿顿的应了一声：“哎。”

温向南也不欲在爷奶灵前为难温向林，便说道：“给爷奶上个香吧，也算是你的孝心了。”

温向林点了点头，上前规规矩矩的磕了头，上了香，走到一边去带了孝，低声说道：“我想给爷奶守灵。”

三兄弟互相看了看，温向南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