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吏模样的男人顺着台阶下来：“我一猜你们就在这！”

来的人三十多岁，穿着小吏衣服，面相狡黠，弯月眉，狐狸眼，看起来十分精明。

房无恤惊喜的喊：“卓大哥！”

“你现在叫？嗯，叫房无恤，还是我定的名字，我差点忘了。”

“开玩笑，世人皆知三针判官记忆惊人，过目不忘。”

“哈哈，开个玩笑！”

卓方子是房无恤除了父母和几个道人外，唯一认识的人。每年生日前后，他才会有机会回家。七岁那年，接送他的人换成了卓方子，卓方子赶着马车，把他从楼台观带回家，十日后，又送回楼台观。来去路上，卓方子会偷偷给他买糖泥、肉脯、点心藏在马车上，和他聊天打发时间。这二十年，楼台观每日早午会将饭食送到子午堂，全是些野菜神仙汤，面饼米饭，没有一点味道，卓方子给他的那些东西，是他这二十年对食物最美好的记忆。也因为如此，卓方子也是他最喜欢的人。

卓方子走到石桌旁边问：“房无恤，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伤口很浅，如果不是剧毒，房无忧不会死！”

“对，这是倭岛的一种剧毒，叫苦未散。手上接触到，会立即渗透到皮肤，半个时辰，整个手都会硬化，如果不及时处理，毒液会渗透全身，到时候整个人都会像火烧石块一样裂开。如果误食或者接触到伤口，毒性发作更快，人立刻就会倒地身亡，半刻钟，全身像石头一样硬，还会裂开。”

“太毒了，何人会用？”

“苦无散本是倭岛刺客研制出来修炼硬体功的辅助药物，本应服用后全身皮肤如铁，刀枪不入，防御极高。但是研制失败，成了刺客日常使用的剧毒。”

房无恤明白了：“也就是说，倭岛间谍渗透到长安了？”

“这孩子，你见识少我不怪你。倭岛从前朝开始就派使臣来，这几百年，来来去去数万人，大部分回倭岛了，有不少还留在长安，其中肯定有不少是倭岛刺客。”

“那查起来会很麻烦。”

“晚上我再给你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王禾说：“对对，先去吃饭，不急这一时。”

“我还想看看这地宫。”

卓方子说：“王禾，你带他转转，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好，卓大哥！”

卓方子转身出去了，王禾说：“这个地宫是首任司丞房原业用二十年时间建造，整个地宫有两个大堂，三个小房，面积有三亩大小。我们现在身处的大堂，是秘卫司议事厅。”

王禾指着北边的墙说：“那是长安的舆图，长安的每一条街道，每个坊，甚至每个坊内的院子都标注清楚。”

房无恤看了一眼舆图，果然，上面的图样比自己在子午堂看到的具体地多。

王禾指着左边的石桌说：“这是长安城模型，是司丞指挥秘卫士战斗用的，除了皇城，其他坊都有。”

“为什么没有皇城？”

“皇城外面，没有人有城内的舆图。”王禾指着右边的桌子说：“这是大业坊和晋昌坊的模型，主要是秘卫帅安排暗哨用的。一般每个秘卫士有一个小人，秘卫帅会将小人放在慈恩寺的某个位置，秘卫士看一眼，就会知道当天的任务。”

“精细！”

“不能不精细，关乎到九环神杖的安全。一百个人一百个样子，每个秘卫士性格迥异，秘卫帅要按照他们的性格、习惯、能力来安排任务。秘卫司分为三军，我手下的二十七个人，自省是领五十多人，平日最为繁忙，哥舒然特殊，他的手下是寺中俗家弟子，每日白天在寺中每个角落巡查，夜晚在慈恩塔上值守。我们必须知道每个人得特点，按照他们的特点安排任务。”

“慈恩寺里的值守人员遇到情况怎么汇报消息？”

“你看！”王禾指着大堂屋顶，上面绘制慈恩寺舆图，挂着百十个铃铛：“上面的每个铃铛，对应着慈恩寺的一个位置。铃铛绳子的另一头，在慈恩塔的最上面一层。哪里视野开阔，值守若发现敌情，立即拉动相应位置的铃铛，自省马上带不良人去支援。”

王禾在大堂走动，房无恤也跟着走动，大堂里十几个文案人员埋头处理文案，这些都是卓方子的手下。房无恤和王禾走到他们身边，他们起身行礼，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王禾走到大堂的西南角，指了指面前的铁门说：“这里面存放着秘卫司纸竹卷宗，里面的墙壁都是蓝田石，缝隙填补用的是米浆胶土，防水防潮防火防盗。门是一整块生铁，内力不够，根本推不开。里面的卷宗你应该都看过吧？”

“看过！”秘卫司每半个月，会把卷宗誊抄两份送到楼台观，再由专门的道士送往子午两堂。

王禾指了指东南角的铁门说：“那里通往练功房和武器库，秘卫士每天必须在那里练功两个时辰。除了自省手下的不良人，我手下那些人平日只在身上带藏一把短障刀。哥舒然的部下身上藏着一把小弩。一把障刀，以应对突发情况。除此之外，武器都得放在武器库。”

“辋川阁善用剑，一把障刀他们用的习惯吗？”

“辋川阁除了云水剑法，还有月影刀术，足够应对平日遇到的危险。”

“那就好，地下大堂没有点火烛，为何可以保持明亮？”

“秘密就在坊墙上的通风洞。我们头顶的坊墙，从外表看，和其他坊墙没有任何区别。但是里面藏着数百根风管，能保持地宫的空气清新。而且风管内壁镶嵌了锡管，太阳升起，阳光在锡管中折射，把阳光送进地宫。所以只要有太阳，地宫就会有光亮，如同白昼。下午太阳西下，值守会拉动机关，改变里面的结构，然后在地宫点起蜡烛，烛光不会反射出去。”

“这么精密，谁设计的？”

“宇文恺的儿子，宇文筱。”

“世家技艺，果然名不虚传，建造十分精巧。”

“练功房后有密道，可以直接通往慈恩塔底，方便我们随时调动兵力支援塔内守卫。九环神杖藏在地宫深处，不光有机关弩箭保护，每日白天有哥舒然手下扮作僧人看守，夜晚有暗哨在塔顶保护。地下密道，有数道铁门，内外皆有卡锁，即使地宫失陷，也可以从另一边卡死，防止盗贼进入慈恩塔。”

“对了，我们去看看哥舒然。”

“不用担心，昨晚幸亏有崔三娘及时救治，挖了腰上中毒部位，已无大碍，现在在病坊养伤。”

“崔三娘？”

“崔三娘是名医崔志第后人，医术高超，我以大业病坊的药师的身份隐藏在长安城！”

“我呢？应该以什么身份在长安城生活？”

“和前司丞一样，大业坊含虚观散人，居住在观中。”

“那我还以这身打扮即可？”

“对！每日卯时初刻，未时初刻、戌时初刻来地宫，听秘卫司各部汇报。如遇急事，需要立即来地宫指挥各部。”

“马上未时了，谁会先来？”

说着，东南角的铁门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僧人模样的男子，看见房无恤，双手合十说：“司丞！”

王禾说：“哥舒然副手，韦奇良！”

房无恤问：“有何情况？”

“告司丞知，今日寺内无事。”

“好，你回去吧，小心防备！”

韦奇良双手合十行礼，转身使出内力，推开铁门，消失在密道里。

这时候，段自省从台阶上下来说：“司丞，五名金卫刺客尸体已经处理，被抓住的刺客也被卓监带回京兆府大牢秘密审问。”

房无恤问：“好，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昨晚的刺客？”

王禾说：“不会，昨晚的刺客认出来司丞和哥舒然，说明他肯定孰知秘卫司的秘密。今天抓住的那几个，很明显不清楚秘卫司，甚至不知道九环神杖在何处。”

“既然不是，那么刺客应该还在长安城内，他知道，会有新的司丞接任，还会刺杀。干脆我就不在大业坊执事，明日，王禾和我去查探倭岛刺客信息，自省留在这里，随时有消息，到大业坊汇报。需要注意，从今日起，明哨暗哨布置好之后，夜晚不得巡视，以防万一。”

段自省：“诺！”

王禾问：“我们去大兴坊和归仪坊，那里常年居住外国人，还有人会帮我们！”

“好！”

房无恤走到房无忧的尸体旁，拿起石桌上的扇子。这是历届司丞的武器，名叫泾水秋歌，和王禾的雪溪剑出自同一人之手，是武器大师张伍九精心制作。扇骨是九天陨铁所铸，共二十条扇骨。十八根小骨皆是暗器，只有用《阴阳诀》内力才能驱动。两根大骨可单独取出，用暗扣拼接成一把利剑。扇面用的是极细的银丝织成，一面是吴道子所画山水，一面是颜真卿小楷书写的《道德经》。

三人出了地宫，在不良府吃了午食，王禾便带着房无恤去慈恩寺中看看里面的明岗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