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他看到师傅没有反应，赶紧去看看。他伸出一只手指试了试师傅的鼻息，还没有死，只是气息断断续续，十分微弱。

鱼夕仇把师傅扶起来，冷笑了一声:“哼，仙人，仙人个屁，还不是得死！”

他还是以前的混蛋模样，顺手就伸进师傅怀里摸东西。可是摸了半天，一个硬东西都没有，只摸出来一本书。

他把书拿到光亮处，这才看清封面上的四个字，《清心真经》。他听师傅和人说起过这本心法，是修炼着魔之后，修炼这个心法，可以去除戾气。

他本来就十分聪慧，这几年跟着竹溪仙人，听他和访客讨论武学，已经熟悉武学的研习之道。他肯留在这里，就是希望新鲜人传授他内功绝技。但是竹溪仙人认为他心术不正，这几年一点心法绝技都没教。

鱼夕仇已经很清楚，世间的内功武技，虽然千变万化，各有不同，但修炼办法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悟与境。

修炼武技招式，必须有悟性。悟性低，十几年一套拳都打不明白，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当个白丁。悟性高，很快就能将一套武技施展得出神入化。但是江湖中百家武学，拳脚兵器相互拆招，互相克制，哪一家武技都不可能永远是最厉害的。所以必须悟性极高，悟出一套自己独有的武学，才能在数年内，立于不败之地。

而修炼内力真气必须入境，在境中汲取真气，再转化为内力，以招式释放内力。而境又分为儒、释、道、鬼、阴、阳、水、风、医等等多种，每一种各有玄妙。

入了道境，不进可以在境中汲取真气内力，还可以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直至成仙。楼观台的《阴阳诀》，便是入道指引，修炼到最高阶，反复入六十四象境，每汲取一境之真气，寿命可多一年，楼观台南垞天尊，悟性极高，也只修炼了一百多层，活到二百一十二岁。

入了释境，一念成佛，可以教化众生，控制心魔，一念成魔，奴役众生，贪得无厌。传说释迦牟尼为驱散心魔，面壁十年，通彻大乘佛法，悟出无上心法《易筋经》，后佛门弟子都习此心法，却从来没有人能及释迦牟尼的十分之一。

入了儒境，可以通彻人伦，通达天地之心，教化众生。此境极为难修炼，有些人十几年，还入不了境，即使入了境，也已经成了耄耋老人，已经没有心气斗志去加深内力。

入了鬼境，可以御风飞行，奴役万物。传说中黄月英入定鬼境，驱役千万傀儡，把六出祁山死亡的蜀中子弟尸体搬回蜀地。也可以驱动木牛流马，代替人力。

入了医境，初级可驱使草木金石进入人体内医治疾病，长期修炼可聆听飞禽走兽言语。此境世间人只能进入最初级，传说中只有一人已经入境，此人救治千万人，却被人陷害，一气之下隐入海中孤岛，与鱼虫鸟兽为伍。

入了阳道，则可驾驭极其阳刚内力，劈山砍石，力量惊人。军中多入此境，所以勇猛无敌，战无不胜。

这些年，每次有人来与竹溪仙人论道，竹溪仙人都是说想将儒释道融会贯通，创造一种新的境地。刚开始鱼夕仇还觉得此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必成世间绝学。每次听到精彩之处，都会默记师傅和客人的观点。听的多了，他发现这三境完全是不同的，儒说天地万物皆有心，释说本我，道说无我，这三境本质上就不同，要想融会贯通，肯定会走火入魔。

竹溪仙人坚定地认为这三境必会融会贯通，但是听到鱼夕仇与自己相悖的观点，竹溪仙人有点生气，不准备传授他武学，准备重新物色关门弟子。

现在，鱼夕仇翻开《清心真经》，刚看完第一页，体内那点微弱真气流转，感觉浑身清爽，特别舒服。

“哦，原来师傅医境开始尝试入儒释道三境，这是在消除儒释两境的魔障！”

鱼夕仇猜对了，竹溪仙人本来入的是儒境，但是与来客讨论多年，对释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没弄清楚其中的悖论，便强入释境。没成想入境之后，儒境与释境太多悖论，导致他渐渐入魔。这几年，越来越难控制，所以他每年需要一个月时间修行《清心真经》，消除魔障。刚才正是他修炼的最重要时刻，没想到鱼夕仇打扰他，破了他的心境，一下子气血逆行。

鱼夕仇瞬间失望了，他对儒道没有兴趣，整天之乎者也，十分无聊，对这清心之术更没兴趣。他在洞里找了找，没有其他东西。毕竟是救自己的师傅，他准备背着师傅上去寻求救治。

他双手握着师傅的手腕，准备把师傅先拉起来。没成想左手中指食指搭到师傅右手腕的手三阳神池穴，右手搭到师傅左手腕的手三阴天门穴，瞬间，师傅的右臂几道金光盘旋着传入他的体内，师傅的左臂几道银光传入他的体内。师傅的真气传入他的体内，两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缠斗，瞬间突破了他的承载极限，他立刻撑不住晕倒。

鱼夕仇晕倒在地，精神进去了一片虚无之境。

很快，这片虚无幻化成两个境界，一边是阿娘煮羹汤，阿爷一反常态和蔼可亲，两个人在家中温柔细语，聊着幸福的事。耳边，一个声音对说着礼义廉耻忠孝贤良，声音温和有力，像一只手温柔抚摸着心灵。

另一边，是在热闹的街头，那些给过他一碗饭的邻居斜着眼睛对他指指点点，他听见了那些邻居的声音，骂他阿娘偷人，骂他阿爷是杀人犯，骂他哥哥是个窝囊废，骂他是个杂种，还有一群人，正大笑着辱骂他，像多年前一样，扔石块驱赶他。

鱼夕仇心中的善彻底被恶打败，想都没想，化作一道黑龙扑向那些轻薄他的人，一个、两个，很快，就把那些侮辱他的人咬死了，喷一口火全烧了，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街道，瞬间化成一片火海。看着一些无辜的人在火里挣扎呼喊，他越来越兴奋。

紧接着，一股力量把他拉入另一片幻境。他化身一座佛，走在荒郊野岭，到处燃烧着青色的火苗，树木烧的只剩树干，遍地都是灰烬，无数孤魂野鬼在灰烬上飘着，很快，那些鬼魂就飘到他的旁边。他看出来了，这些厉鬼焦虑、愤怒、沮丧、悲伤、痛苦，没有一个是高兴的。鱼夕仇不知道，化身活佛，是他身体里仅存的一点良善，那些厉鬼，是他恶的化身。

一个慈祥的声音不停地对他说:“快走，远离他们！”

鱼夕仇试着脱离此境，却被这些厉鬼拖住，越挣扎，越陷入黑暗。此时那个声音越来越小，恶最终战胜胜善，把他拉入最黑暗的深渊。

忽然一只手把鱼夕仇从黑暗中拉出来。一束阳光照到他的眼睛，瞬间周围的黑暗消散，他又回到最初的抉择，在佛境里，一边告诉他人性本善，一边告诉他人性本恶，两股力量不断纠缠打斗。他体内的境开始混乱，阿爷阿娘变成了枯骨，那些轻薄他的人却看起来很和善，他又选择了恶……

就这样，他陷入无尽的善与恶的抉择，他都选择了恶。就在此时，两股内力在体内炸开，鱼夕仇喷了一口鲜血醒来。

他不知道，他晕倒所经历的，就是师傅所经历的，只不过师傅每次都选择善，每年只需要清心一个月，即可消除戾气。

睁开眼，他看见师傅成了一滩干尸倒在地上。那是因为支撑师傅活着的真气，现在已经全部进入他的体内。而自己体内，有两股真气不断游走，他却喘着粗气，越来越难受。

“这怎么回事？”

鱼夕仇不知道，无意间，师傅六十年功力全灌输到他身上，自己的承载能力忽然增大，身体还没有适应。

鱼夕仇按照平日听到的修炼之法，极力阻止内力运行，慢慢地，两股内力沉寂下来，他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可是只要他身体一动，两股内力又开始纠缠:“这到底怎么回事？”

鱼夕仇气得想拉起师傅的尸体问，结果刚抓住师傅的胳膊，就听见咔嚓一声，师傅的骨头碎成粉末。

他气得狠狠拍了一下师傅打坐的石头，瞬间，石头碎成粉末。

“难道我还在梦里？”

鱼夕仇又试着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马上疼得跳起来，感觉骨头都要被自己捏碎了。

“疼，我肯定不是在做梦，为什么我力气这么大？”

他运起那两股内力，学着师傅的样子，向瀑布打了一掌，一点反应都没有。

“为什么呢？”

他试了好几次，还是没一点反应，越想越生气，想像师傅那样跳起来就能飞行百步，却被两股内力狠狠缠住，根本跳不起来。

“算了，赶紧出去，不能让人知道我来过这里！”

想到这，他赶紧往外跑。出了密道，赶紧关上机关，看了看后院没人，赶紧从窗户跳出去，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向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