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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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郊外,深秋十月,凉意如染白的霜雪一点点侵透大地。月淡星疏,小小一朵铅灰色乌云在天空飘浮流荡,像找不到彼岸孤独的游者,任由风涌起,把它打散,在也拼凑不全。

细雨丝丝缕缕倾泄而下如轻纱覆盖,模糊中有光线一闪而过,是失意人灼热地注视,藏在黑暗处不敢昭示。

矅月河上烟雾升腾,朦胧的雾气里一支通体黝黑的船舶笼罩在一片烟雨中,随水流缓缓移动,撑船的渔夫头顶硕大的破毡帽斜坐于船尾,眼望雾蒙蒙的水面,手指摩挲着一枚温润光滑的玉扣,神色晦暗不明。船仓内着青色衣袍的男子和黑巾遮面的白衣女子相对而坐,相距甚远,灯烛昏暗,投影到帘帷上两人的影子又仿佛靠得格外的近。

青衣男子漾起浅淡难以察觉的笑容,手执杯盏看着对面女子良久无言。眼底一闪而过的疼惜与痛苦使青衣男子握杯的手紧了几分,而白衣女子望向黑洞洞静寞无声的矅月河,夜晚的矅月河仿若沉睡的山峦,白日的波澜壮阔,风景迤逦在黑暗降临时全都回归于平静,它不言不语,默默注视着人世间每个人的悲欢离合,那此失去了不复存在的欢愉岁月在每个夜色曜月河幽深倒影中如流水般一一展现。

船内小小的桌面上摆满了整整一桌菜肴,都是德味庄最负胜名的珍馐美馔,每一道菜都是白衣女子曾经喜爱的。

但如今,她望着窗外,仿佛窗外黑暗处有万般色彩吸引她驻足流连。对满桌的菜肴和对一切安排付诸心血的他吝啬的多看一眼,微风带来静寞酸涩,烛火快速的燃烧殆尽,如同抓不住的曾经流年,在相逢,物事人非,只余沉重的叹息围绕盘旋。

青衣男子独自饮酒,大有一醉方休之势,殊不知失落时喝在多的酒只会让他越发清楚,直面现实,越发难以忍受从心底涌现的哀伤。他张嘴,想说些什么,望着沉默的白衣女子那双无波无澜的如同枯井的眸子,许多的话如哽在喉,找不到恰当的开头未准备好令她回眸一笑的言表,却已面临结尾突至。

未尽的话语顿时飘散在风雨中,恐怕只有睡梦中的矅月河方能知晓。

桌上的酒壶早已空了,歪倒在一旁摇摇欲坠,满桌的菜肴逐渐冷却,油腻腻的沾在盘碟上像一幅被污渍沾染的画,辨不出最初的精美模样。

画散了,热烈的感情是不是该散了?

轻轻地叹息,青衣男子从旁又拿出一壶酒,打开,酒香幽远绵长,似绵绵不绝的话语,未出口已是悲凉渐露。斟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仿佛要把所有的愁绪化成杯中物一口饮下。烛火映在他的侧脸,温暖的光晕也化不开他眸子里的凉意。外面细雨缠绵,仿佛是谁在低低哭泣,似要永无止境地不停止的把悲伤变成一滴滴细雨,落入失意人身上心头。

从洞开的窗外往外看去,整个矅月河笼罩在漫天的雾蔼里,烟云霏霏仿若人间仙境,船内的二人依旧沉默寂静无声,索绕在他们周围的些许温情渐渐散去,一片冰冷刺骨。

雨滴落在船面油布上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在同谁诉衷肠?在同谁道离别?

不知饮下多少杯酒,青衣男子双眼迷离,暗黄的烛火印照下一双似深水墨染的瞳眸沾染上浓郁的醉意变得越发的深邃,看久了不知觉的沉陷其内无法自拔。烛火朦胧中他凝视对面白衣女子良久,她突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烛火爆出“嗤”地一声响,像一把捶轻轻地敲击在平静的心湖,白衣女子心头莫名一悸。在青年男子柔目浅笑地凝望下,白衣女子仿佛失了神魂,只愿融化入那双深邃幽远的眼眸,黑巾遮盖下的面颊微微发烫起来,她恼怒地瞪大眼睛,嘴角却无察觉地扬起微笑的弧度。

两只翠绿色的鸟雀从远方飞来,停歇在船头,相互为对方梳洗打湿的羽毛,吱吱喳喳用它们的语言说道欢喜爱恋,雨不知何时停了,有种岁月静好,时间就此停留在此时之期盼。

沉默良久后,青年男子忽然面色严肃,犹豫不定,终还是开口,声音浑厚轻澈如高山泉水潺潺湲湲又像岁月流涤后沉淀下来地婉转清幽。青衣男子缓缓道“放不下的事情何不重新拾起,一路行来看遍世间万物,有美好有残恶不悛,世间的黑暗光明丑陋良善你一一历经。天不公,你誓要向天讨个公道,与天争与命搏,现在你得到的握在手里的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午夜梦回时,你能心灵安定否?风霜寒露,鲜血遍染有没有消弥你的憎恨愤怒?那一双双纯真无邪,充满希望乞求的脸有没有使你胆怯后悔?如今,天地颠覆,风雨飘零,故人已逝去,亲人已远离红尘,也到了你该放下的时候了。”

白衣女子脸色冷清,嗤笑一声,对青衣男子的潺潺善诱不已为然,眼底盛满浓郁的愤怒。倏然拨出利剑指向对方,凛冽的剑气震得小桌子剧烈摇晃,酒杯倾倒酒水顺势而下,满室的悠香缠长。

温情骤然打破,剑拔弩张下青衣男子面色不变,突然秋水深眸盛满了盈盈笑意,气定神闲的看白衣女子发怒。他笃定女子手中的利剑不会在往前一步,许多年的相处他们深知彼此,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事,即使今夜发怒失神拨剑的动作也用尽了白衣女子所有的力气,手中的剑正颤颤巍巍,将要脱手落地。

担忧她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马上要把自己深埋入仇恨的深渊,他在明知她今生执念坚平生的夙愿,还是忍不住劝阻,虽然她会因此憎恨他与他在不复相见。藏匿住流淌徘徊地疼惜,问道“一次次把自己逼入死地,弄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你不忍心,下不了手,你根本杀不了他。或许某一天你手中的利剑会穿过那个人的胸膛,但也仅仅是假如的幻觉,你根本做不到杀死他,不是吗?”

“倒不如,放过彼此,还自身清明,我在此对你承诺立誓,今日往后供你驱使,偿还我之过错。”

白衣女子悚然一惊,未曾想到他会许下重诺,甘愿放弃所有追随在她身侧。望着那张风神俊逸温润如玉的脸,曾经的点滴时光,无忧岁月仿佛又清晰地回到她身边,她微微失神,梦寐以求的事情即将成为现实,她欣喜不己,不由自主要点头应下。

可徒然间心口刺痛,早已愈合的伤痕在一次如浪淘席卷而来,欢喜瞬间退去,痛苦血腥逐渐回到身边,那些被挤到边缘将要破碎的往事迅速变成锋芒地利剑朝她刺来,她忍住痛,惨淡一笑“总有一天我会割下他的头颅弃于这曜月河中让鱼虫把他一切啃噬而尽。只有他死了才会消除我的痛苦,今生,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上天已注定,我将会和他不死不休,你的承诺来的太迟了。”收回利剑,露在面巾外的眼眸如血染般彤红,似无数火光在其内燃烧爆发,泪悄无声息划落,流进嘴里苦涩如嚼黄莲。

他沉默,放弃了相劝,低垂着眼眸,无声地哀叹。细雨又开始落下,氤氲地水气带来了仿若寒冬地刺骨凉意,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试图动了动双腿,却发现如灌了铅似的毫无反应。

她的仇恨,放不下又了不断,一如她手里的剑高高举起在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又徒然无力的放下,有时候他宁愿她狠下心肠了结这一切然后天涯海阔她从此得已解脱不在日复一日被仇恨纠缠。有时候又害怕她报了仇了了恨之后,深陷无止尽的后悔失落中,从此抽去了灵魂如行尸走肉。自许才智过人,用尽半生却解决不了她的难题,他深切痛恨自责,惨然一笑,抬眸看向白衣女子,翕动了嘴唇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白衣女子清冷回眸深深看了青衣男子一眼,那一眼饱含了失望和悲伤,她径直往外走去,步履缓慢,或许是给予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赶紧拉住她,在多相劝一次。可他早已站立不起来了,笼在袖子的手悄悄地使劲按压撕扯,试图唤醒麻木无知觉的双腿,始终未有反应。白衣女子顿足,身后无声无息,隐隐地期待破灭,绝然往前不在留恋掀开帘幕纵身跃进曜月河中,平静无波的河面瞬间动荡起来,大片的水花高高涌起,一圈圈的涟漪缓缓扩散开来,片刻之后河水重新归于平静跌入沉睡之中,而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广阔无边的矅月河里不知去向。

青年男子怔怔地望着伸出的手,苍白的手掌终究握不住温暖,他泄了气般靠在椅背,静静地望着河面水波起伏到平静,许久许久,直至天际泛白才轻启一声:回去吧。

坐于船尾闭着眼睛的船夫,在青年文士话音刚落下,立刻睁开眼睛站起身,扶稳毡帽撑着竹篙逆水而上往京都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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