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

我伸手摁亮闹钟，荧绿色的“11:54”映在我微微泛红的脸上。

再在床上躺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听见有人微微打着鼾，月光打在深色的窗帘上。不过又是一个安详的夜晚。

伸手去抓枕边早已准备好的衬衫，纯黑，贴身又保暖。校服显然不适合今天的行动，我记得吩咐过他们三个要穿得隐蔽一点。

穿鞋的时候我尽量做到小声，毕竟这件事除了我们自己之外还没人知道，很多事情本来是可以安然度过的，就毁在人多眼杂上。

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时间是11:59，我摁下闹钟关机键，把它塞进抽屉放好。

出门前我往脸上抹了点护手霜，口袋里揣了包餐巾纸。

我悄悄溜进602，正撞见庄尔瀚拎着包纸从厕所出来。庄尔瀚很惊讶：“靠，这么早就来了？”

我说根本睡不着，还不如先过来。

庄尔瀚煞有介事地点头，说：“行，谢已经来了，先去聊天。”

钟吴吉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发呆。我走过去拍他，困了？

没，就趴一下。

别趴侬，现在还趴，我都激动死了。庄尔瀚把阳台门关上。

童鑫呢？

谁知道，别不是睡着了。

我转头去看庄尔瀚的手表，离集合还有25分钟，决定先不去管他。

“话说你这手表怎么换了。”我记得庄尔瀚带的一直是一只绿色的运动表，可他现在手上的却是配有皮带的指针表，看得我累死了。

庄尔瀚低头看了一眼，说：“我特意换的，你觉得中学生应该不会带这样的表吧。”

我愣了一下。“啊？”

“不是你说要隐蔽一点的嘛？”

“隐蔽。。。。。。什么脑子，谁会来看你手表啊。。。。。。你这个指针还没有荧光，外面这么黑时间都看不了。”

大概是觉得我讲得有道理，庄尔瀚低头摆弄他手表不再说话了。

这场景显得有些奇怪。晚上12:06的阳台上站着三个早该睡下的少年，一个趴在栏杆上发呆，一个低头摆弄手表，还有一个直直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消磨时间。

我默默想，这种故事写成也会令人倦厌。

童鑫果然睡过头，他迟到六分钟后打着哈欠出现在我们面前。钟吴吉想抱怨几句，最后还是忍住了。

“行吧，那说一遍计划，然后我们就出发。”我说。

楼道很黑，然而我们怕感应灯亮起来，不得不点着脚尖下楼。

你走前面。我轻声说。

庄尔瀚表示抗议。

那钟吴吉到前面去，你给他让让。

滚，我不去。童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我跟钟吴吉说，你叫个鬼。我没好气地说。

我不要。钟吴吉说。

四人中间弥漫起一股尴尬的沉默，最后我摇着头走第一个，钟吴吉殿后，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我得说，我从没觉得从六楼到二楼有这么高。

“现在呢？哪个寝室？”我压着声音问童鑫。

“不知道。你自己看看吧。”这货倒是很诚实。

“！？你说什么？！”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扭扭捏捏地说：“我想着没人的寝室肯定不亮灯啊，记他干嘛。”

庄尔瀚也压着声音说：“对啊对啊，林瀚你赶紧看一下。”

一旁的钟吴吉差点没听倒。我沉默了一会，回头问庄尔瀚：“你看，那边是不是女寝。”

“是啊。”

“那你看看，那边一整楼有亮一盏灯吗？！”

“诶？那边有一个寝室亮着灯喂。”童鑫低声说。

见鬼，大楼中间还真有一个阳台倔强地亮着橘红色的灯，我还能看见那儿站着一个人。看到我们发现她，她向我们挥起手。

我站在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过一会，童鑫捅捅我，说：“那是你妹吧。”

废话，亲妹我还是认得出来的。我没好气地说。

她在那干嘛？童鑫问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先不说外面温度很低，晚上你要没什么事情十二点多还到阳台上的除非是失恋了……

呸。什么鬼。我妹可是天使，怎么会谈恋爱。

“她怎么知道的？你告诉她了？”钟吴吉低声说。

我向她挥了挥手。“我没有。鬼知道。”

看着她消失在阳台上后我想起一句话：“女孩永远知道你以为她不知道的任何事。”

“现在呢？往哪走？”

我们站在空旷的大街上，唯一的光源是头顶微弱的路灯。黑暗沿着两边道路蔓延出去，凉意弥漫，树只剩下树影摇曳。

庄尔瀚的短腿差点没让他翻过学校一米高的边门，我真遗憾没有把他卡在门中间咿咿呀呀的样子录下来。

好冷。我抱着手想。人行道米白的颜色被路灯照得惨淡。

“行了。”童鑫说，“我们走吧。”

红灯。我下意识停下脚步，拉住正要上前的童鑫，说：“红灯诶，老哥。”

童鑫白了我一眼。“现在还哪来的车。走了。”

话说得没错，我只好硬着头皮在红灯火辣辣的注视下迈开脚步。

走在柏油路上又是另一种感觉。纯黑的路面包围了四周，寂寞无处不在，可前方火红的人形居高临下地看着你，你想着要不要去抱她一下，风却已经填满了你的臂膀。

童鑫这会儿已经到路的另一端了，他扭头张望着，我猜是辨认方向，然后他向我们挥手，意思是你们怎么能这么慢。

着什么急。我听见钟吴吉低声嘟囔。

毗邻的这家商业中心开业快一年了，生意还算可以。超市，饭店，电影院都有，类似的商业中心你可以在中国大部分城市见到。

白天它就是一堆矗立着的钢铁，凌晨时分灯光亮起来，在学校寝室的阳台它就是远处地上的月亮。

童鑫把电影票分给我们，一点四十的电影，开场前还够时间逛逛。

“童狗，你买的是什么东西？”钟吴吉突然说。

“‘星球大战’啊，不说好看这个的吗。”

钟吴吉把电影票递给他。“上面写着‘在屋顶上流浪’。”

我低头看了看。还真是，“在屋顶上流浪”，刚刚看开场居然没注意到片名。“你可真行，字数都不一样都能买错。”我把电影票揣进口袋。买错就买错了吧，有这张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能有个地方去就行。

“额·······不好意思诶。没事，你们看这个。”童鑫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叠黑黑白白的东西，晃啊晃。

庄尔瀚一下子跳起来。“手机？！你怎么搞到的！？”

童鑫嘿嘿笑着，把四部手机分给我们。

“林狗跟钟狗我随便拿了两个，不知道有没有电，流量的话我们开热点，庄狗是无限量我记得。”

钟吴吉接过去，端详着手机。

我有点犹豫，讲不上为什么，但一瞬间我想拒绝童鑫，然后把他好好骂一顿。

搞什么飞机，班主任的抽屉你也敢撬。

童鑫说：“运气好运气好，她刚好没锁抽屉，我看到就拿来了。”

“哇靠，那明天丰夏发现我们还不人间蒸发？”

“再放回去嘛。反正是明天的事。”

摁亮屏幕，这个手机的主人看起来品味独特，翻来翻去别提王者，连个像样的网游都没有。

谁啊，我想，这年头还玩同花顺，按我了解班里没人会喜欢这个啊。

这时钟吴吉叫起来：“你妈，这有密码的。”

“我这个没有。”我把手机递给他，“你看看，谁还往手机里装同花顺。”

“同花顺？”钟吴吉皱着眉把手机接过去。他瞄了一眼，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什么嘛，我刚想说，突然一道闪电般的思绪闪过我的大脑。我想我大概知道手机的主人了。

草。我说。

草。钟吴吉说。

手机没有密码，不装网游只有同花顺，这么花里胡哨的手机壳······想明白之后我发现这太明显了。我想笑，这实在是有趣。

“童鑫，”钟吴吉说，“你这个白痴。你把班主任手机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