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观感是个很神奇的事情。

钟哲记事以后，他们一家一直生活在托卡利什。相比于现在流落到三千里之外的小城市萨诺科，显然要繁华不少。

至少从工业产值，常住人口，车站数目和商贸规模上来说，应该如此。

但托卡利什对于此处而言，有点过于干净了。

什么样的干净呢？

托卡利什的商店招牌非常简单，就是围绕着经营范围加上连锁企业或者街道的名字。

单说甜食这块，托卡利什无非就是乔瑟夫面包房或者福赛面包房，整座城市都是这两家，干干净净的招牌和字体，简陋得很的供应。

钟哲记忆里，父亲很少显露自己的灵能者身份，甚至一直在刻意隐藏。但每当母亲想吃舒芙蕾或者戚风蛋糕的时候，他总会去跑很远的地方买。

她喜欢的甜食松软可口，但是千万要趁热吃。最大的问题不是副食品的票证紧缺，而是供应甜点的商店离得太远，最近的面包房只生产草莓，杏子，海棠果和樱桃这四种口味的果酱面包，还又冷又硬。可总不能搬家吧。

于是钟哲和母亲在家总是欢喜地等着父亲带回来口感近乎新鲜出炉的蛋糕，这是他从小到大享受到的小小特权，直到因为远方的面包店因为限制配给而关门。

但是在萨诺科第一天，他看到街上食品店里五花八门的招牌，从罗曼风味的烤肉到远东被称作饺子的面食应有尽有——虽然那是第一次吃到的草莓馅的奶油饺子。

可惜萨诺科没有什么市政公报，不然他肯定会去查查这里的食物配给是怎么运作的。

钟哲大口吃着煎饺，伴着拉面和米饭下肚。

这是苇原在巢区外最喜欢的店，里面的手艺让人满意，更重要的是，钟需要得吃得很饱才能应对一晚上的轮战。

走向巢区的路很漫长，17号街区与巢区不直接相连，要乘坐有轨列车，颠簸一个小时到达中央站换乘，然后步行进入检查站，确保没有携带非法武器或者其他危险品后，步行十分钟穿过隔离带。

交上那枚小小的磁卡，录入信息。

检查站荷枪实弹的卫兵不会因为钟哲穿着的警探服装而客气多少，他们是来自于各个大型安保公司的直属部队，守卫着巢城。

确切地说，守卫着巢城的工厂。

尽管规模不大，萨诺科依旧是一个工业城市，一个围绕着工厂而生的城市。全世界最大的铁路公司——安通客运的客车车厢在此地组装，能够保护乘客免于轻度的灵能危害的车厢。

钟哲看着那相当于三十层高楼的厂房，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他们会输掉战争。

多层生产线的堆叠可以提高空间利用率以尽可能减少稳定灵能环境所消耗的能源，而车厢必须采用一体化的组装工艺才能实现超过95%的灵能杂波过滤。不久之前的第二次企业战争中，安通的列车是犹如神话中白马拉起的战车，源源不断地为他们载去死亡。

“需要多少技术工人才能填满这个巨兽的腹腔？”

钟哲很好奇这一点，和他一起来到萨诺科的老乡此刻就在这里的流水线上工作，然而这些数据并不会向基层的工人开放。

只不过总有人会有办法。

邀请函上写着他做客的《萨诺科九点半》以录像带和会员订阅的形式提供无插播广告的节目，每一份收入都会累计一点奖金池。而他们自称巢区内部有1/3的有线电视用户进行了长期订阅，每份长期订阅每个赛季提供5克朗的收入，而当前赛季的奖金池是两万克朗。

算上有线电视覆盖率，起码住着四万户。

这拥挤的程度，再加上宿舍排布之散乱，难怪钟哲看到车厢工厂的宿舍时扭头去外围寻找充当打手的工作。起码十七号街区里他能住上五十平方米的公寓。

在踏进电视台的场地之前，他还是又看了一眼安通的车厢工厂，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工业党，相信只要流水线开动起来，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对，在这里签。”穿着紫色西装脸上却画着小丑装扮，头戴假发的主持人指导钟哲签名，“指纹在这边按下来，然后对着摄像头复读一下纸条上的字。”

“不着急，你可以先看看，现在反悔退出也没关系。”

小丑的语气非常严肃且正式，完全没有平时节目里的癫狂。

钟哲再次审阅了一下合同的细则，确认与邀请函上苇原长介审查过后的内容无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自愿参加《萨诺科九点半》的节目录制，我明确知晓节目中可能的风险并且愿意承担相应的后果……”

真正让钟哲放下心的还是节目组投保的医疗保险，不说给你痊愈如初，起码真倒了大霉的话自己还可以走义体扩展的路子。

随着砰砰砰的礼炮声响起，聚光灯照在第二排的钟哲头上。

“一！二！三……”

小丑用他那特有的夹杂着嘲笑的嗓音一个一个地数着场上站着的十二名选手，灯光简短而均匀地随着小丑的手势落在每个人身上，远方的电视机荧幕前，事务所里，苇原长介和其他员工在听到“七！”时齐声欢呼。

钟哲对着摄像微微致意，他是唯一穿着事务所的制服来的。

也许是小丑也觉得有趣，也许是白星事务所的名声，小丑将话筒递到了他身前。

“探员先生，是什么驱使您抛下除暴安良的职责，今晚专门跑来大名鼎鼎的《萨诺科九点半》送死的呢？”

“G72，这次比赛的冠军奖品，企业战争的时候我一直想搞一把。”说着，钟哲用手比划了个拿着步枪对着观众突突突的架势。

其实G72他搞到过不止一把，光是拼凑的缴获零件也够组装了，那是手感、准头和可靠性极其完美的步枪。可惜所在部队在铁人三项式跑路时扔的干干净净，自己手上那把枪在这里也没有办下许可证的可能，只得换成现钞。

台下显然没什么反应，这个答案让大伙儿有点失望。

钟哲估计自己要是说，“我打算拿着这把枪去安通公司的办公大楼里杀个血流成河”，那没准下面会一片欢呼。

等到小丑问完第四个人关于他拿奖金要去哪里释放人类雄性天性的话题后，节目组终于抬过来了那个标志性的大转盘。

“屏幕前的各位，不要捂住眼睛，让我们一起为这些选手祈祷他们会享受到什么样精彩刺激的项目吧。”然后小丑的声音降低，语速飞快：“如果您实在紧张的话，欢迎尝尝拉瓦集团的东方草本饮料，不含任何人造化学添加剂，纯天然成分更能舒爽您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