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四年过去。

寒夜的眼瞳一直保持灰色，寒天落也在私下派人寻找灰瞳之人的踪迹，确是一无所获。

寒夜的“觉醒失败”成为了寒族人心中的一根刺，寒族与魔界本就战火不断，如今更是硝烟一片。

虽然寒夜没有寒氏瞳术，但他的天赋仍是毋庸置疑，修炼寒族功法《寒世录》四年，破除修炼者遇到的第一个屏障——由启灵破入修身。

在这个世界，启灵只是修炼者的第一阶段，但也是非常重要的阶段。因为启灵阶段的选择与成就直接决定了修士的最终高度和发展方向。

启灵分为四段，水，凤，火，地四象。

每种元素等阶共分十品，天生觉醒是一二品几乎无缘修行，三到五品则大有希望成为小势力的主要战力。六品已是天才级别，最高觉醒七品，无疑只要不陨落就是名震一方。

修炼者天生会觉醒其中一种，在外部元素宝物与自身感悟下领悟元素之魂并提升品阶即可破入修身境界。但就这一关，却阻挡了近七成有修炼能力的人。

一般资质的需感悟十年有余，而像那些最极端的天才则可以把时间缩短到区区两年。

不仅如此，能被成为天才的人，绝不肯以单属性进入下一境界，这样即使修为通天，依然比不过那些修炼多元素同为天才的人。大家都是天才，凭什么你更厉害！因此天才会压制自己的突破，再去强行领悟下一种甚至下两种元素，而后天领悟的元素不可能超过六品。

当然，古往今来，天才无数，在这里钻牛角尖的人绝不在少数。有些人天生只适合一种元素，却偏偏与自己斗气，硬要压制境界，直至错过最佳修炼年纪，终身止步于此。

当然，曾经的寂灭帝君，天赋是极致的地属性，没有选择继续感悟，而是直接破境，修为迅速提升，将所有还在启灵境的竞争者屠杀殆尽，绝了一代天骄，最终成就一代帝君。

寒夜本来可以做到一年破境，天生七品水元素，最后至臻九品，前途无量，距离极致也只差一品，只是因体质原因无法再提升。

而寒夜则是压制自身，终于是以大毅力将风元素修炼至六品，然后就在昨天一举破境。

今日的寒天城还是如往日一般和平，纵使这里是抵御魔族的前线，纵然这里战火长波及，仍无法阻挡一个个没有半点修为的人在这里享受他们短暂的一生。

对于处在战争之地的凡人，或许明天这一生就会在无知无觉时瞬间结束，但这又有什么呢？享受任何一分一秒活着的时刻，享受自由自在的呼吸与阳光，纵然生活始终不如人意甚至痛苦不堪，这又怎样呢？

只要当下还活着，那就不能只是“活着”。

一个浑身染血的少女踉踉跄跄走入城中，守城士兵见怪不怪，这里紧邻十万荒林，出去与妖兽搏杀的人身受重伤全身染血并不少见，而且少女经过灵力镜时全身无半点修为，对于满城皆兵的寒天城不会构成任何危险。

少女走在街道上，不知去往何处，只是机械般向前走去，双目无神，宛若行尸走肉。

突然，她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摔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却浑身无力，这时她才明白——或许说才肯接受那个事实——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天赋异禀的江氏大小姐，不再是四象之地的传承者，甚至不如任何一个小修士，成了一个完全的废物。

从暗遭毒手，家破人亡，到流离失所，孤独无依，她从来没有哭过，或许是因为坚持着自己天骄的身份，亦或是因为承载着复兴江家的重任。

但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抛下自己最后的倔强与骄傲，坐在路边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修炼太没意思了，还是出来转转有点活人的气息。”寒夜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两个女侍，一副公子爷的派头。

“叶子姐，你怎么又大了一圈？”寒夜看见旁边凉茶店里忙碌着的姑娘，满脸戏谑地说道。

而少女微微一笑，拿了两块他爱吃的点心，塞到他的手里，“偷偷吃，别让小醋坛子知道姐姐是给你的。”

“什么姐姐给我的，明明是本少爷自己抢的，还不给你钱，抢的！”寒夜假装出一副纨绔模样，拿着点心就走。

整座城的人都认识寒夜，王爷的小儿子，心性极好，却偏偏爱学纨绔少爷，想着去调戏姑娘，却往往比人家先红了脸，落荒而逃。

城里的人感恩王爷的恩泽，无以为报，于是都宠着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极大的满足了孩童的玩心。

叶子比寒夜大七岁，穷人孩子早当家，帮家里操持凉茶小店生意，特别疼爱这个小弟弟，每次见面都给他塞点心，再被寒夜“抢过去”。

只是寒曲攸这个小醋坛子，一旦发现某些地方发育比自己好许多的叶子给自己的小夫君塞点心，就气鼓鼓来到店里，坐在角落，什么也不要，只是噘着嘴盯着叶子的某个部位，希望把她们看小一点。

毕竟是自己的夫君，怎么也不能被别人抢了。

“小姑奶奶我都养了十年了，可不能跟别人跑了。”小醋坛子总是这样想，“不过这个叶子姐是怎么长的，比人家大，讨厌……”

所以在被目光“侵犯”过几次后，叶子一个黄花大闺女终于有点受不住了，以后每次给寒夜点心都提醒他不要被姐姐发现。

从叶子姐那里出来，寒夜继续向前走，

“翠花婶子，你这个香囊我要了，就给一文钱，莫得商量，亏本吧……”

“柳树，糖画我拿走了，没给钱哦……”

“李姨，把你们家七巧叫出来，本公子调戏一下……什么，巧儿姐不在，容容姐来了，算了算了我快走……哎呀，容容姐别亲我了，都十岁了，不小了，哎呀你还亲，我的脸上都是胭脂了……”

好不容易逃脱那个爱亲自己的容容姐，寒夜将脸上的胭脂擦干净，

“千万不能让姐姐知道，太危险了”寒夜想起上容容姐亲了自己被姐姐发现，姐姐愣是三天都没让他抱一下，还是天天亲自家姐姐香。

“去哪里呢，娘亲只给了一天假期，时间过得好快，为什么修炼的时候就没感觉有这么快……”

寒夜嘟嘟囔囔往前走去，却发现前面一堆人围在一起，中间好像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

自诩侠义的寒夜怎么能忍，莫不是有人在寒天城里欺负女孩子，是没把我头号恶霸放在眼里吗？

寒夜从一堆人中挤过去，被挤开的人一看是这个小家伙，也就乖乖让开路，寒夜穿过了人群，看到了那个梨花带雨的姑娘。

一眼惊鸿！

眉似弯溪，目蕴星光，鼻翼轻巧，樱唇下点，肌肤如玉，欺霜傲雪，纤纤腰肢，盈盈一握，梨花带雨，倔强无助。

就是这堪堪一眼，却让此时的孩子，将来的北寒王永生难忘，即使在他已经不再属于这片天地的时候。

“挺漂亮的小妞，怎么哭了？”随即寒夜恢复了自己的顽劣本性，调笑起来。

小妞刚要发火，抬眼一见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便也不好开口，只是用哭红的双眼狠狠地瞪着他。

少年顽劣，嬉笑轻薄，少女凄苦，美目如刀。

此时的他们，尚未有任何纠葛，也还未开始共同面对所谓命运的不可逆转，只是一个梦想轻松自由，一个梦想报仇雪恨。

人有梦想时会迫切地想要去实现，但当他们终于实现了自己年少的梦想，有时间有精力去回过头看自己走过的路时，两人才如此真切地发现，自己是多么怀念曾经的时光，即使他被迫终日苦修，即使她身怀血海深仇。

一如他们的修炼之路，这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这是一条用鲜血和白骨铺成的路，这是一条通往死亡的黄泉之路。

逆天修炼的路上，你只有孤身一人，携一腔孤勇，斟一盏苦酒，伴着伤悲与留恋，决绝地走向死亡。

在这途中，它会给你你迫切想要的东西，但它也是最黑心的商人，会在你毫无察觉的微末之间毫不留情地拿走更多你所最珍视的东西，包括怜悯与爱。

那时的他们，依然记得此间图景——少年嬉笑轻薄，少女美目如刀。

可能是因为被一个小鬼头调戏，羞恼中带着愤恨，急火攻心，女孩嘴角漾出一道血迹，昏死过去。

上一秒还一脸坏笑的寒夜瞬间大惊失色，表现出了一个十岁孩子的慌乱，赶忙两步抢上前去，将她接在怀里，带着哭腔问自己的侍卫：

“她，她不会有事的吧？她不会有事的吧？”

左边的侍女上前，正欲摸了少女的手腕，却被一阵护体的力量弹开，于是她便用精神力来感受少女经脉的情况，灵力在她的经脉中迅速流过，环绕一周正要回归时，侍卫的灵力突然开始暴动，冲击着她自己的经脉。

“噗……咳……。”

她松开了手，咳出一口血，说到：

“经脉严重受损，几乎全部断裂，身体状况糟糕透顶，应该时受过重创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最为严重的是经脉中存在着一种诡异的力量，在持续破坏着她的身体。她之前一直在撑着，刚刚可能是小少爷的调戏……呃不……玩笑让她气急，气息紊乱昏厥过去。再不及时治疗恐怕性命堪忧，但无论如何，修为是彻底废了。而且每逢阴盛之日，必会全身如蚁噬般疼痛，无药可解。”

少女没有听见这些，她只是在朦胧将晕前看到少年带着泪痕写满慌张的脸，只感觉到一个并不宽大但很温暖还在发抖的怀抱，这一刻，她的心境是奇妙的，没有了怨恨，没有了恐惧，没有了不甘，反而有了一丝久违的甜蜜——很久没有人这样疼惜地抱过自己了。

而她昏厥前最后的一个想法是——或许这才是这个小坏蛋的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