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姜云昭和一线天上元节当天在黄浦江边的码头边说了些什么，只不过自那之后，姜云昭依旧每日巡视店铺，或是和一众魔都大佬闲聊喝茶，或是游走在街头巷尾浏览风情，又或是参加一些外国人的晚宴，日子过得潇洒，仿佛一个富家公子。而一线天在露了两次面后，便离开了魔都，之后便再不见其身影。

两个月后，姜云昭把手底下的事情交给下属，带着几个人北上，往北平方向去了。

……

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北平依旧人来人往。

四五月的天里，时不时地刮来一些西北风，扬起尘沙，遮掩人的目光。市井里，胡同内，贩夫走卒，杂耍卖艺，彰显着王朝帝都最后的风华。

姜云昭便是这个时候，带着手下几个人，到了北平。

……

北平最大的戏园子翠云楼里，姜云昭端坐二楼一处显眼的位置，恰好能清晰地看到戏台子上的风光，身后站着几个下属也抬眼看着楼下，只见台上人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人哟五喝六地吵着，人世嬉闹，莫过于此。

姜云昭看了一会儿，口中抿两口茶，对着身后一个手下低声说道，“招呼把东北那边的人手和装备全都调到北平来！”

那人称了个是，忙转身朝楼外走去，留了两人跟在姜云昭身旁。

这时候，只见一台戏拉幕转场，一名刀马旦穿着戏服走了上来，姜云昭瞧着愣了一下，这个场景有点熟啊！

正想着，便听台上的刀马旦开腔了。

“风萧萧惯长征千里战马，高耸耸峻山岭又无人家！”

“顾不得那路崎岖忙催战马，行来在歧路口路现双岔。”

一时间台下人喝彩声震天，姜云昭会心一笑，果然是《双阳公主》！

姜云昭面露回忆之色，嘴角轻轻扯动，见戏台下好多人都在往台上扔钱，也招呼身后的人往台上扔了几个，姜云昭手上没什么东西可投，便将怀里一块买给姜母的金镯子扔到了台上，恰好落在那位刀马旦的脚下。

台上刀马旦显然瞧见了脚下的金镯子，略一挑眉，顺势转换身形，抬眼接着唱，眼里看了一下二楼处的姜云昭。

姜云昭见状轻笑两声，活了两辈子，没成想还能有机会坐在现场听一听以前常听的曲目，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看完这场戏，本来都想走了，没成想听报幕的说接下来的竟然是一出《红鬃烈马》，姜云昭来了兴致，反正眼下也不着急，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就先放松一下吧！便坐在原位上听起来，身后两人对视一眼，虽然疑惑，但没多言语。

姜云昭边听边打着拍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这时候，只见楼梯口走出一个身穿长衫，面上清秀异常的少年人，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直奔姜云昭这桌而来。

姜云昭见对方手中握着一个金镯子，正是方才自己丢的那块，心下了然，这位怕是刚刚那个刀马旦了。

对方走至桌前几步，笑着拱手道，“打扰先生了！”

听着对方这声音，姜云昭着实愣了一下，竟似乎是个女子？姜云昭有点不敢确定，忙让对方坐下聊。

“想来这位便是刚刚的双阳公主了？”姜云昭压下心底的想法，笑了笑说道，“不知有何见教？”

那人笑了笑，声音婉转动听，说道，“先生这投彩实在贵重，特来归还！”说完把金镯子放到桌上，推到姜云昭面前。

姜云昭见状失笑，把金镯子又推回去，说道，“梨园行规矩，就是给你扔块石头也是一般无二，眼下哪有人退回来的？给你了就是你的，别再给我了！”

对方闻言略一沉吟，便伸手收起，说道，“那便谢过这位先生了！”

姜云昭这会儿心情不错，开口问道，“还以为现在台上这出戏也是你，没成想竟然换了人！”

那人笑了笑，说道，“一个戏团里，总有那么两三个唱旦的，哪能就紧着我一个来？”

姜云昭听了也觉得有理，便又开口问道，“那不知可否冒昧问一句，阁下是乾旦还是坤旦？”

那人眉头一挑，轻声笑了一下，让姜云昭看了有点尴尬，说道，“先生见谅，我虽是短发，却是坤旦。”

姜云昭惊了一下，身后的两个下属也面露诧异，说道，“这在梨园行可是少见，毕竟眼下名头最胜的那几位，可都是乾旦！”

那人苦笑两下，说道，“眼下的世道，对女子还是苛责，因此便作了男装，让先生见笑！”

姜云昭摇摇头，道，“你有如此魄力，也是自强的人，将来必定大放异彩！”

“承先生吉言！”那人笑了笑，说道，“倒是样貌不佳，让先生看了笑话！万望勿怪！”

“那倒不至于！”姜云昭轻轻摇头，说道，“初看时有些雌雄莫辨，但显得英姿飒爽，声音却是实打实的好听，既然你是女子，这金镯子倒是恰好与你相配。”

那人闻言愣了一下，耳尖有些泛红，抿嘴笑了下，忙转移话题说道，“先生也喜欢听戏吗？以前没见过您。”

“是喜欢听，之前在广东佛山那儿还听了点程派的锁麟囊。”姜云昭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道。

“哦？”那人愣了一下，说道，“锁麟囊戏本虽然有了，但还排着戏呢，也还没有公演，您是怎么知道的？”

姜云昭听得这话可是真懵了，还没公演？卧槽，丢大发了，怪不得那会儿金楼说出这话的时候人家看自己眼神那么怪，原来还没公演呢！不过那个女的竟然能唱出来，果然还是来历不简单，那金楼怎么什么人都有？再说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句，真是的，想想就觉得尴尬，好想穿越回去弄死当时的自己！

坐在姜云昭对面的那位女子见他面上变化不定，心下了然，轻笑了一声，不再追问，起身说道，“先生以后可以常来坐坐，我这就要回后台了，待会还有几场戏，便不打扰先生了！”

姜云昭连忙点头，起身目送，心里却想这女孩儿贴心呢，慢走不送啊妹妹，最好赶紧忘了刚刚那一幕。

那女孩笑了笑，便转身告辞。

这时候姜云昭看着对方单薄的背影，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又开口道，“等等，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问完之后，姜云昭便有点尴尬，真是多嘴啊！

那女孩儿回头诧异地看了看姜云昭，面颊有些微红，但想到对方随手就扔出一个金镯子，忙又定了定神，说道，“劳先生垂问，我叫秦玥，艺名秦小月。”说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姜云昭忙在后面说道，“我叫姜云昭！”

秦玥闻言身形一顿，回眸轻笑一声，便脚步轻快地往楼下走去。

姜云昭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回忆刚刚的回眸一笑，微微有些愣神。

身后两个手下对视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没跑了，少爷这怕是看上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