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秋白跃也凑了过来。

“十四知我好书法，之前给我了一本诗集，每一首诗都是不同人所书，他说集众人之所长，找到自己，便能有所成。我刚刚翻了下，这首《无题》用的是庞侍郎的字迹。”

“他这是算计你！”秋白跃一时不知高兴还是生气。

“那要不……不救了？”秋未晞转头看看秋白跃。

“那多不好……毕竟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还是给他送个榔头吧明天”秋白路肯定的看向秋白跃。

“哎……我去找云兮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秋白跃转身去找庞云兮的身影，秋未晞和秋白路捂嘴大笑。

不过一小会儿，庞云兮便随秋白跃推门而入。

“宋翔流放后，相位虚悬，官家下了擢升我父亲的旨意，父亲大概已经在回京任命的路上了，跃哥可修书让川柏在父亲回京的路上送与父亲，只是即便了解当下情形，父亲真的就能救十四郎吗？各位可有把握？”庞云兮道。

“可我们眼下没有其他的办法，官家毕竟是官家，不是谁都能糊弄过去的，不过几日，他气消了，想明白了亦或是心软了，都会放了十四，这点我们能想明白，曹皇后也能。她既然做了，以她的性格便会做绝，她定会在此之前，把所有证据坐实，让百官谏言，到那时，即使官家心软有意大事化小，也无力抵抗言官咄咄逼人。明早我上朝，定然就会有人将此事上承，并在朝堂上言说。”秋白跃分析道。

“那官家如何能不上朝？”秋未晞托着下巴，嘟着嘴为难。

“或许，我可以一试。”庞云兮想了想，觉得有一个法子可试。

“嫂子有何妙法？”秋白路凑上前去，被秋白跃揪着衣领又拽了回来。

庞云兮捂嘴笑，说“我且试试，我与昭仪还是有些交情的，如若小公主肯帮忙，或许能拖个一两天。但是多也是不行的，公主也是人臣，即使受宠，也不可太骄纵，否则皇后娘娘也是有教导之责的。”

“那我找贵妃也拖上一拖？”秋未晞问。

“贵妃不可，皇后与我们针锋相对，一来是不满意十三团练近年来种种变革之法，二来也是秋家和郡王一家的关系让她忌讳，毕竟张贵妃与秋家是亲眷。此事若贵妃相帮，反而让皇后更有说辞煽动朝臣，说官家专宠。我们不想靠贵妃，但贵妃在，秋家也不好说没沾什么便宜。”

“一两日怕是不能够，此刻你进不了宫，明日早朝是避不了的。官家多两天，之后呢，劄子能堆满福宁殿。我们得拖到岳丈进京。”

“如此，便真的劫狱吧。”秋白路想想，只有此法。

“黄琛可一直关押在皇城司？”秋白跃突然想他来。黄琛因如数上缴了所有贪墨钱款，又一直称被宋言和威逼，被判杖二十，徭役十年。

“母子俩都在呢。”秋白路答。

“关在什么位置？”

“白字间。”

“也是白字间……明天我上朝以后，路儿去给十四哥送些工具，让他自己凿洞吧，我们可不去救他。”秋白跃想想，安排完秋白路，便拉着庞云兮出去了。说是要去赏花。

“这时候，天还冷，哪来的花可赏……”秋未晞歪头看着门口。

“心里有花吧……”秋白路也歪头看着二人离开的门口。

第二日的朝堂，果然群臣激愤，有要判赵宗萑斩立决的，有要从长计议的，有要追究赵宗燚母子通敌的，有要严判韶华县主谋杀亲夫的，一时吵的如火如荼。官家仿佛是个柱子立在朝堂，看着这些大臣你一句我一句，他们虽每个人都向着官家行礼，都说着‘启禀官家’，但没有一个人是在等官家的答复，只是自顾自地争辩，赵宗庭看着官家，看看群臣，本来上朝前，他也是要未赵宗萑争上一争的，现在，最好的应对就是闭嘴。

秋白跃也识趣的不再言语了。正了正官帽，垂首在心中默数。

一……二……三……四……五……十二……十三……十四……十五，不过十五个数的时间，见官家‘轰’一声倒在了龙椅上。众人突然安静下来，都懵住了，只见梁启光迅速扶住官家，喊人将官家扶至福宁殿。

众臣谁都不敢再出声，谁也说不准，官家是被谁的哪一句话气得病倒，都怕那个倒霉鬼是自己，灰溜溜地赶紧散朝回家。

皇宫的大门口，赵宗庭遇到了秋白跃“你说官家会病多久？”

“看庞侍郎何时回京吧。”

“如果等不到呢。”

“他今日若病了，便能等到。”

“且行且看吧。会算命的，如今在大牢里挖洞呢。”

“你怎知我让路儿给他送工具了？”

“昨日，我也去见他了。”赵宗庭说完看向秋白跃，二人目光相交，不禁哈哈笑起来。

官家这一病就是十几日，对外，官家在张贵妃的云裳殿养病，实际上，此刻，官家正躺在殿外花圃的太师椅上，喝着热茶，等着吃张碧蓝正在削的苹果。正午日头足，阳光停在官家每一根睫毛，他闭着眼，仿佛能感受到自由。

梁启光悄声走到皇帝跟前，压着声音说“官家，十三团练剿匪归来，边境州郡寨堡加固，已彻底掐断了西夏同我朝的青盐往来。”

皇帝听闻，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如此，没有青盐的销路，西夏再无经济来源，他们的物资根本耗不起。西夏危局，可解了！太好了！十三已进城了？”

“尚未，已到京郊，按规定，随行兵甲不得进城，团练当是要整顿好军务方才能进城觐见。”

“哎呀这个孩子，就是太讲规矩，跟皇后一个样。准备庆功宴，朕要好好给他接风！”

“是。”

“哎回来！”梁启光刚转身要去准备，又被官家叫住，官家说“庞相到哪儿了？”

“送信人说，今晚到。”

“都回来，好呀好呀，今晚安排家宴，说听闻团练凯旋，朕身体大好，设家宴为团练接风，特设罪臣赵宗萑赴宴。”官家摸着肚子，嘴着笑，瞥见张贵妃好似不太开心，拿过她手中削了大半的苹果，一口吃到嘴里。

“我开心的想原地转圈，你怎的下嘴要嘟到天上了。”

“官家说病就病，说好就好，你在我这殿里躲了十几天清闲，外边都怎么说我的？从前是恃宠而骄，现下是目无尊卑，更加放肆，一个妃嫔都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娘娘来几次我哄几次，还有朝臣在我门口跪一地，好似我绑着你不让你上朝一样。我真是有嘴也不知道跟谁诉苦。现下官家高兴了，晚上要去吃席了，我这名声怎么办？”张贵妃把小刀往桌上一扔，桌上茶水饮牛般仰头喝下。

“你的名声几时好过？”

“你……你走你走，可别再来我这儿了，污了官家脚。”张碧蓝听完更恼了，索性还推了推官家。

“哈哈哈哈哈哈~我逗你呐。朝臣迂腐，他们知曹家对我大宋有功，知皇后气度最适合母仪天下，知你出身不好，知你大伯贪婪乖张，却都不知你。你是这世上最懂我，最疼我，最能纵着我的人。我这一生，所有人都问我、教我可不可，这孤城里所有人都提着脑袋活在规矩里，只有你敢问我要真心。”官家重新坐下，拉起张碧蓝的手“你嫁与我，也十年有余，我给你专宠，是我心之所向，我给张家荣耀，是为了给曹家警醒。我其实知道，你并如意。你事事要强，却要给皇后行礼，你记恨你大伯，却要让他凭你而贵，甚至为着他，还背了许多骂名。你付出了全部真心，我却没有。我给你的所有，都有衡量，我不是个好的夫君，只是一直努力在做一个好的帝王。我知道你不是那无知小娘，你分明看得清，但你依旧无所畏惧的奔向我，你值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张碧蓝另一只手搭在官家手上，柔声道“我这个人，本就高傲，什么都要最好的，男人也是。我嫁的是帝王，是有这世上最高权柄的人。也是这世上最温柔最脆弱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帝王心，不可得，但我却得到了。你说你给我的一切都有权衡，我的索取又何尝不是权衡。我在这宫里肆无忌惮，因为你是我的底气。张家富贵，于我有何害？我才是受益人，所以才甘愿放下旧恨与大伯修好。我想要皇后的位置，不是因为那是皇后，而是因为那是你能站在你身旁的资格。我若要争，也不是没有机会一搏，我不过是怕变成另一个皇后，不想把你推远才放弃去争，我也在衡量。世人，谁是傻的呢，都有私心，不过是私心者众，方寻常耳。”

“世人不懂我，也不知你，但在这四方院内，我们都有自己的自在天地。我护着你，你莫要管那些流言，你做你自己，外边那些人，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想不理便不理，都由你。”

张贵妃‘嗤’地笑了声，甩开官家的手，嗔笑到“你莫打趣我，我打外边那边人作甚？他们的流言我闭上眼睛便听不见了，但你案头的劄子，你今日都得读完，明天我可不想再看见了。看着就烦。”

官家吃了口有些发黄的苹果“那些劄子呀，我让启光都帮我分类了，最多的呢，是要重罚赵宗萑的，其次呢，是要依律判处韶华的，少有正事。不看也罢。”

“少有正事？官家事就是正事，你还能躲一辈子？你想怎么判这官司？”

“十四，不可能通敌，他就是太算计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人证物证俱在，你凭什么相信？”

“哎呀~他们斗来斗去，好像我是眼盲的傻子。旁观者最能看清局势啦。你别担忧，十四不会有事的，他的救星，今晚就到了。你晚上想吃什么？炙羊肉好不好？”

张碧蓝咧嘴一笑，好像杏花开满城头的春日明媚，像这四方天地里唯一漏进的光。

说人心难懂，是人们总倔强地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没用心看的人，又怎能看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