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力气不小，树皮都拍裂了，露出里白。树枝晃动，枯叶纷落。树上鸟洞里，一只鸮鸟被惊醒，吓的扑簌簌飞走了。

他听到斗笠上有响动，将斗笠摘下一瞧，脸黑的吓人，张口就骂：“他娘的，一只扁毛畜生，也来招惹老子！”

话落，将斗笠一把甩出，打着旋飞了去。鸮鸟见斗笠袭来，怪叫两声，振翅更急，飞的更快。

“呸！”

见半根鸟毛也没打下来，他往地上吐口唾沫，骂道：“真他娘晦气！”

男子回到路当中，举目眺望，远方日头虽升，但云雾弥漫下，光辉惨淡，有一座雄峻的大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看着那座山，感叹道：“这座山也是真高、真大，也他娘的要顶破天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又忍不住骂道：“他娘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放出来的贼忘八、蠢撮鸟，猫尿浇了心、猪屎糊了嘴，胡乱放的臭狗屁，甚么‘侠义道里真君子’，甚么‘玉女峰上好人家’，全他娘的都是屁话，真他娘的臭，熏死老子了！”

“嗬呸！”

男子将一口浓痰狠狠吐地上，接着骂道：“叫老子说，这些个阿猫阿狗，都他娘的是没骨头虫，想巴结人想疯了，去捧别人的臭脚，张口就胡咧咧，夸口甚么‘好人君子’，真他娘的没骨气、不要脸！”

他喘口气，又骂骂咧咧地说：“还有姓薛的那个老小子、假正经，也是个没羞没臊的，脸皮又厚又硬，便是老子我有十个八个，全都加到一块儿，也比不过他一个！”

他忽地一愣，然后抬起手，在自己额头上轻拍了一下，道：“他娘的，老子又在自己骂自己。”

然后他又懊恼地说：“老子算看出来了，这‘玉女峰’好大的名头，怕是要坏在姓薛的手上了。老子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更不好过。”

说到这里，他看向远方，咬牙切齿，悻悻地道：“敢让老子不好过，老子也不让你好过！”

男子想了想，嘿然一笑，道：“老子虽然打不过你，可也不是好欺负的！这就摸上山去，给你来个火烧房、卷堂散！”

他心里拿定主意，一脸坚定地说道：“老子这一回，也让江湖上的人知晓，真正的玉女峰，该是个甚么样子！”

男子说罢，拔出单刀，依旧扛在肩膀上，沿着小路往前轻一脚、重一脚地走去。

小路尽头，是一座小村镇，因为天寒雾重，人们大都待在家里，街上看不到几个人影，难民乞儿就去了墙角草垛避着。窝中鸡犬，也都惧冷不出，只偶尔鸣吠三两声。

耳听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男子继续前行。不多时，就来到一处屋舍前，却是个铁匠铺子。屋前立着两根原木柱子，顶端几根木头横竖卯接在一起，连在屋檐下，上面铺着油毡，斜搭成一个凉棚。

男子往凉棚里看，地方倒是宽敞，屋门前放着一张木桌，一条长凳，旁边砌一个大火炉，连着一口风箱，此时炉膛内火苗正旺，映的整个铺子发红。炉前铁砧边上有一个人，比男子矮约半头，左手紧握铁钳，右手抡起铁锤，重一下、轻两下地捶打着。因是背对而站，看不到此人的相貌，上身只穿了件粗布褂子，在这样的天气里，却也不觉得冷。

男子没做多想，张嘴喊了一声：“店家。”

那人听了招呼，转身来看，面目黑红，须发枯黄，四十岁左右。

他见了男子，只稍微一愣，暂停手中活计，问：“这位客人，恁想买甚么？”

男子摇了摇头，回道：“我不买甚么。”

“哦。”

店家应了一声，回过身去，接着敲敲打打。

男子也是愣了一下，只好再次叫了声：“店家！”

店家放下手中家伙什，拱了一下手，问道：“客人是有甚么事么？”

“倒也没甚么事。”

男子再次摇头。

店家有些不喜，再问：“那你却喊我，是有何贵干呐？”

男子便说：“在下走了一路，肚子饥渴的紧，店家这里有没有饭菜酒水，卖给我一些吃喝？”

店家一怔，然后摇了摇头，道：“我这里就我一个人，没人给做饭吃。”

男子点下头，道：“既如此，叨扰了。”

店家见了，伸手一指，道：“你沿这条街，往里一直走，约莫两百步，那里有个朱家酒楼，有现成的热饭菜。”

“多谢。”

男子再次拱手，道了声谢，便就往前走，走出三五步远，又转身回来。

店家就问：“客人还有甚么事？”

男子说：“店家，你不是本地人吧。”

店家一愣，然后问：“客人怎的知道？”

男子没回答，再问：“敢问店家，你是哪里人？”

店家瞥见对面房屋有人出来，便回答说：“小人祖籍是东昌府人。”

男子眉头一皱，说：“我听你说话，倒像是河南洛阳一带的口音。”

店家怔一下，就陪笑说道：“小人在洛阳住了两个月，最近才来到这里。”

男子一愣，道：“才来这里的？”

“是的，是的。”

店家连忙点头，他离火炉近，烤的有些热了，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解释道：“小人原本是和几个同乡一起，借钱收了几车上好生药，运往西安府去贩卖。我们一路向西，出了函谷关，经过老鸦垴时，却遇到了一伙强人，叫甚么······”

“关西十三鹰！”

男子不禁脱口而出。

“对、对，就是他们！”

店家再次连连点头，然后看着男子，想了想，小心问道：“客人，你也认识他们？”

“他娘的，你个撮鸟，胡吣个甚么！”

男子听了，心中顿时火大，张口就骂。

店家神情一变，大声质问了一句：“你怎地骂人？”

男子乜着眼，冷笑一声，道：“老子就骂你了，你能怎地？”

店家听了，眼睛通红，忍不住骂道：“你个龟孙儿！”

“嘿！”

男子大怒，回骂道：“你个忘八羔子！”

店家气急，伸手一指男子，怒道：“你······”

“你他娘你！”

男子怒骂一声，打断了店家的话，同时右手一挥，单刀随之轻飘飘落去，好似一勾残月坠。

店家见了，眼神一凝，后退一步躲过了。

“咦？”

男子心中生奇，口中轻呼一声，同时向前一步迈出，不等刀招用老，手臂一伸，刀招即变，由斜向下劈变为向前直刺，速度极快。

店家见这一招有些凶险，自己再作后退，怕是躲不过去，于是脚步往外横挪，向一旁闪去；男子眼见手动，随之再作变招，手向外一摆，单刀抹了过去，好似一匹白练横空。

店家连忙屈膝蹲下身子，侧歪着脑袋再避；男子使单刀一个拦挑，却是一招“回风摆柳”，招式轻灵飘忽，让人难以提防；店家瞧着这招，心里惊慌，腿股酥软，脚下一滑，仰面跪倒在地，却也恰好歪打正着，刀贴着鼻尖划过，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一招。

店家打个激灵，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情急之下，当即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后背的褂子被刀擦上，削掉一片布下来。他躲在了桌子底下，口中大喊：“且慢！”

男子随手甩了个刀花，嘲笑道：“你还挺会躲的啊！”

店家脸一红，气的大喊：“平白无故的，你为甚么出手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