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走了百十步，就闻着酒菜香气，又走了不远，在白雾里看到一栋酒楼，有三层高，时有笑声传来。

街上香气越发浓郁，他更觉饿的慌，使劲吸了吸鼻子，说道：“这一路喝风吃灰，受尽了苦头，老子先好吃好喝一顿，等填饱了肚子，再去干大事。”

说罢，他便大步进了酒楼里。

男子进了酒楼，大堂里三三两两坐着些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跑堂伙计见有客人了，就过来招呼，看到他扛着刀，一副江湖人打扮，也不害怕，迎上来就问：“大侠是······”

男子早先吃了亏，现在听到这样的称呼，心里不喜欢，当即气呼呼地打断：“大甚么侠，老子才不是那狗屁劳什子！”

跑堂伙计噎了一下，随即脸上堆着笑道：“是、是，爷台，您是打火还是住店？”

男子一瞪眼，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爷台请息怒！”

伙计见他动怒，心里咯噔一下，忙又是作揖又是打躬，陪着小心说道：“都是小人的不是，这里给您赔罪了。”

旁桌有一位客人，衣着朴素，肩膀和袖口打着补丁，桌上也只有一碟炒蚕豆，一盘干豆腐，一壶老酒，外加两个馒头，不似别人桌上那般，摆放七八只鱼肉碗碟，想来是穷苦人家。

这客人虽穷，但他是个好心的，不忍伙计遭刁难，于是起身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

男子扭头去看，不禁赞道：“好一条大汉！”

原来这位客人，生的身材高大，比男子还要高出一头，一双手臂，甚是修长。

男子见他虽然年轻，却是朗目墨眉，面容方正，不像是寻常人物，便问：“朋友恁地是不凡，江湖上可不常见，敢问是哪一位英雄？”

客人笑道：“在下一介书生，可当不得······”

“原来却是个书生！”

男子听了，便开口打断了客人的话，扫了一眼，点了点头，道：“你这身衣物打扮，和那些个穷酸也差不多。”

书生坦然笑道：“兄台说的不错，在下确实是个穷书生。”

男子听了后，摇了摇头，随后有些惋惜的说道：“生的这般的高壮，本以为是个好汉，不想却只是个穷酸书生。”

书生听他这般说，也不着恼，笑道：“在下这副身子，是父母生养······”

男子知道他是个书生后，就没有了兴致，当即再次开口打断书生的话，没好气地道：“你这个穷酸书生，说这么多酸话，到底想要作甚么？”

书生依旧不恼，笑了笑，道：“兄台，这位小兄弟每日跑前忙后，也是不容易······”

听到这里，男子便又一次开口打断：“他不容易，难道老子就容易了？”

“是了，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书生点头称是，然后微笑着说道：“兄台你是江湖上奔波的好汉，这位小兄弟呢，靠出力气挣口饭吃，自是各有各的难处，兄台，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男子见他笑脸相待，语气温和诚挚，心道：“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好态度对我，老子可不能没了礼数！”

想到这里，他于是就点头，回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是这么回事儿。”

书生听了，脸上笑容更盛，接着说道：“既然如此，这位小兄弟先前若有疏忽怠慢之处，兄台你大人有大量，在下这里也代为求个情，莫和他计较许多。”

男子也知道自己心里憋火，却和这跑堂的伙计不相干，又看对方小心陪着笑，执礼甚恭，暗想：“老子和他呕甚么气？以后要是传到江湖上，却又叫人瞧了笑话，说老子不懂规矩。不好，不好！”

男子心里这般一想，自然不想再故意为难，于是对跑堂伙计说道：“老子这肚子饿的狠，脾气难免大了些，你也莫见怪。”

伙计忙说：“不敢，不敢。”

男子说道：“劳烦你给寻个座位，再弄些好酒好菜。”

伙计先应了一声“是”，又问道：“敢问爷台，您是喜欢清净些，还是热闹？”

男子问：“这个怎么讲？”

伙计笑道：“您要是想清静，楼上有雅间，要是图热闹，您看咱这大堂里怎样？”

男子便说：“老子生来爱凑热闹，就在大堂里吧。”

然后看向那位书生，笑道：“书生，搭个座儿，行不行？”

书生笑道：“这有甚么行不行的，兄台若不嫌弃，便请同座。”

男子对书生印象有所改观，也不假作客气，便就落座，将单刀搁在桌边，看了一眼桌上食物，笑着说道：“兄台，你这饭菜，有些简单啊。”

书生也不觉尴尬，微笑说道：“我一个穷酸书生，在这寒冷时候能有壶酒喝，已然不错喽。”

书生这般安然自若的样子，男子是刮目相看，对伙计说道：“你好酒好肉尽管上来。”

男子又对书生道：“书生，你这性子，对我的脾气，我请你吃顿好的。”

书生哈哈笑道：“那在下今天是有口福了！”

男子看他谈吐举止爽快，毫无做作之意，心生几分好感，又想起以前的遭遇，忍不住说道：“你这个书生，有些意思，和我以往遇着的书生，很是不同。”

“哦？”

书生笑问：“哪里不同？”

男子便说：“我在淮安府时，遇到过两个书生，说句难听话，比兄台穿的还要破烂，身子骨更是瘦弱，一阵风都能给吹倒了。我看他们那个样子，真的挺可怜的，就去买了酒肉，请他们吃喝，你猜他们怎么着？”

书生配合问道：“怎么着？”

男子哈哈笑道：“他们两个，看着肥肉，闻着酒香，口水都流出来了。”

书生却说：“穿衣吃饭，喝水睡觉，这是人之本性。我若是饿的很了，看见吃的喝的，也会流口水。兄台你说，是也不是？”

“那自然是了。”

男子点头，说道：“这人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嘛。”

这时，跑堂伙计过来上了几道菜肴，无外是鸡鸭鱼羊、鱼虾笋菇之类的。

男子看着一桌的菜，更觉饥饿，吞了吞口水，就听书生道：“兄台，你也说饿了要吃，渴了要喝，既然如此，刚才就不该那般笑话旁人。”

男子听了，沉默一二，然后站起身来，对书生拱手施了一礼，正色道：“受教了！”

“不敢当。”

书生也起身回礼，随后笑道：“兄台想必早就饿了，就别站这里，和我拜来拜去了。”

男子也笑，改了称呼，说道：“兄台，我说请你一顿，也不是客套话，就请一起吃些吧。”

书生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兄台，在下就不客气了。”落座拾起筷子，夹了一只河虾来吃。

男子也坐下，撕了一只鸭腿，大吃起来。

跑堂伙计从他们身边经过，书生抬眼看一眼，见门外有一个小孩子。他没在意，收回目光，又吃了一口鱼肉，倒了一杯酒，正要喝时，就见男子看过来。书生笑了笑，就请伙计取只酒杯来。

男子却道：“不用那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