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醒来后，再也顾不得维持往日的体面，声色俱厉的让那女子滚出程家。

程盛跪在地上，抱着程夫人的腿，「娘，我这条命是吴大哥救回来的，我不能看着红梅和孩子们无家可归，您就让我娶了红梅吧，不然我此生难安。」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夫人捶他肩膀，「你才十七，她已经二十三，还带着两个孩子！」

程盛哭求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娘，我得对得起吴大哥。」

红梅站在院中，微微弯腰，把两个孩子护在怀里。

她神情麻木的看着盛怒的程夫人，半晌，看向隔壁的院子。

「你要娶她进门，除非我死了。」程夫人厉声道。

「到底在闹什么？」程老太医进门就听见这话，眉头紧紧地皱起，不悦道：「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气。」

程夫人流下泪来，「还不是你的好儿子，他……他铁了心要娶个丧夫妇人。」

程盛急忙解释：「爹，吴大哥因我而死，红梅不为吴大哥的爹娘所容，无家可归，带着两个孩子在县城乞讨，我……」

他满脸的愧疚：「我实在不忍心。」

程老太医知道事情经过，闻言倒没动怒，但眉宇间仍旧不赞同。

程盛口中的吴大哥乃是军中千户吴达，此次出兵林州，程盛随军，夜里宿营时偷偷出去跑出去猎野鸡，谁知撞上敌方的斥候，吴达巡营时发现他不在，出来找他，救下了程盛，吴达却被斥候暗算，死了。

程盛愧疚不已，从林州回来后就托人打听吴达的家人，本想送些银子过去，谁知吴达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早在吴达的死讯传回去的第二天，就被公婆赶出家门。

「你心善，看不得她们孤儿寡母受苦，想要帮她们是好事。」程老太医叹气，缓缓道：「但是，你也要看看人家是不是真想嫁给你。」

他看向红梅，「家里的情形你也见着了，你真想嫁给程盛？」

红梅扯扯嘴角，慢慢地站直身体，「我真是没想到该赎罪的人竟能站在高处，毫无心虚，衡量着是该施舍给我个馒头，还是给我一碗粥。」

红梅声音有些哑，话说得慢，但院里的人都听见了。

程夫人指着她，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不懂么？」红梅冷笑，看向程盛，「若不是他私自离营，我夫君会去寻他？不去寻他，我夫君会死吗？我夫君若是活着，我现在便是千户夫人，我的孩子们是千户之子。」

「我夫君勇猛善战，定还能立下功劳升官，我和孩子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她朝着程夫人逼近，「你嫌弃我？你有什么脸嫌弃我？我夫君是千户，你儿子是什么？军中的殇医罢了！」

程盛被说的几乎不敢抬头。

「你个***，娼妇！我让你胡沁！」程夫人要去打红梅。

程刘氏连忙上去拦着，程夫人怒从心起，一巴掌扇在程夫人脸上，「滚开！」

程刘氏的脸顷刻间红肿起来。

「真当我稀罕你们家？」红梅冷冷的看他们一眼，牵着两个孩子，转身出院。

程老太医脸色一沉，踢了程盛一脚，「赶紧去把人哄回来。」

程盛抬头，就见红梅已经走到李骁家门外。

陈老将军可就住在李骁家，若是惊扰了老将军……

程盛打了个哆嗦，急忙追出去。

「追她做什么？怕她去找老将军做主？」程夫人冷笑，「军中千户那么多，老将军才不会管她的事。」

「你懂什么！吴达是老将军回京前给少将军挑的亲兵，如今做千户，是积累

战功去的！」

程老太医重重的叹口气，认命的闭了闭眼，「我愿意她不过是个无知妇人，没想到她竟知道去找老将军做主，罢了，三郎既然想娶，那便将她娶进门吧，多少能落下个仁义的名声。」

他瞪了程夫人一眼，「你若是不闹，好言好语将她请进屋，未尝不能花些银钱将她打发了。」

说完，他急忙往李骁家去了。

程夫人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也跟了上去。

程刘氏呆呆的看着公婆的背影，这还是心善和气的公婆么？

怎么来到这边城，公婆都变了模样。

程婉儿心疼的看着她娘红肿的脸，红了眼睛。

李家。

程家闹起来时，林初等人就听到了动静，只是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们只能避开。

她没想到程盛带回来的妇人竟领着两个孩子跑到她家来，跪在院中，「老将军，民妇吴杨氏，夫君是军中千户吴达。」

「老将军，当初您离开边城回京之时，曾亲自为少将军挑选十二位亲兵，夫君当时十六岁，侥幸被您看中。」

「现如今夫君战死，我们娘仨儿没了容身之地，民妇厚着脸皮，恳请老将军给民妇指条活路。」

说着，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她的两个孩子看娘亲磕头，也跟着磕，脑门都磕红了。

陈老将军还真记得吴达，「吴达当时年岁虽小，力气却大，长得也高壮，被我选中后，也这么结结实实给我磕了三个头，响儿大得很。」

「罢了，罢了，到底是功臣的家眷。」

陈老将军长叹一声，起身出屋，蒋公跟在他身后。

林初麻利的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屋檐下，服侍着陈老将军和蒋公坐下，她又进屋拿了一碟糕点，冲着红梅的两个孩子招手。

两个孩子扭头看娘。

红梅犹豫片刻，点点头。

两个孩子颠颠的跑过去，跟林初一块坐在台阶上，捧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

赵氏又给他们端来两碗糖水。

红梅面露感激，待看向陈老将军时，又换上坚毅的神情，「老将军，民妇不求锦衣玉食，只求您看在我夫君战死的份上，让我有个活计，能养活一双儿女。」

「做饭洗衣，扫地种田，民妇都能干。」

陈老将军皱眉，「吴达的抚恤银子，不曾给你？」

「给了，可送银子的兵士刚走，公婆便带人把银子抢走了。」红梅苦笑道。

陈老将军拧眉，半晌又问：「我适才听着程家那三小子闹着要娶你，你既然同他回来了，现在又为何不嫁他，转而求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