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想让他清醒过来，在恍惚中，他像是见到了自己的父母，记忆里原本模糊的形象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在哪里，为什么会见到自己失踪的父母。

他感觉自己的嘴里都是铁锈的味道，流血了？到底怎么回事。他的思绪依旧混乱，刚刚他好像还在看着罗颂的尸体哭泣，对了，罗颂呢？他想努力睁开双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紧接着又想起来最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把天穹砸破了，他突然又想到，那他们是不是就暴露在有毒空气里了。束正羽想爬起来，但是他感觉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根本没办法动弹。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有什么东西在扼住他的喉咙，似乎他的灵魂也在因此被抽走，但是他完全动弹不得，这种生命在流逝自己却全然清醒的感受让束正羽无比痛苦。但是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束正羽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也听到有着模糊的对话声，他想努力睁开双眼，但是做不到，是错觉吗，是死亡的使者来接引自己了吗？

随后他感到自己嘴里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某种甘甜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喉咙向下滑动着，说来奇怪，在此之后，原本困难的呼吸开始缓缓变得顺畅。束正羽不顾呼吸时胸腔的刺痛，深吸一口气，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难受得发抖。

随即他感受到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胸口，这个时候的他感觉恢复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努力睁眼，模糊的视野中，两个人影一站一蹲，蹲着的那个人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随后回头对站着的那个人说着什么。束正羽感觉自己实在撑不住了，在那两人急切的呼喊中昏死过去。

束正羽再次醒来，睁开的双眼看到的是陌生的灰白色，身下不断的震动让他感受到自己似乎还活着——这是哪里？他内心里发出来疑问，自己为什么活下来了？这是第二个问题，那两个人影到底是谁，是自己失踪的父母吗？这是第三个问题。

他感觉鼻腔里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气息，不同于过去充斥着腐败与难闻的空气，而是清新而又富含活力的味道，他试着活动自己的四肢，除了感觉不到自己的左手之外，其余的肢体都传来了刺痛和麻木的感觉。

左手，左手发生了什么？束正羽心里有些慌张，他想努力转动自己的视角看向左手，但是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而这个声音，似乎吸引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人戴着他从没见过的呼吸面罩，从身体轮廓看似乎是个女生，见束正羽已经苏醒，她急忙向不知何处呼喊：“先生，先生，他醒了！”

紧接着一个戴着呼吸面罩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拿着手电筒对着束正羽的双眼照了一下，同时仔细检查他的其余器官，一边检查一边点头。

“你能说话吗？”那个男人做完检查之后，问束正羽。

束正羽忍耐着剧痛，尝试说话，随即，一个嘶哑到束正羽都不认为是自己声音的回答从他口中说出：“能”

憋出这个词后，他似乎感觉自己能说出更多的话，但是现在他最担心的是他的左手，它还在吗，还能动吗？要知道在穹顶城市里，就算是骨折这样的伤痛也没办法彻底治好。“手....我的左手....我感觉不到它了.....”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挤着，像是费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中年男性俯身仔细听着，随后关切的说：“你的手还在，只是骨折了，我已经帮你接上了，只要一段时间它就会恢复的。”

束正羽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治疗骨折，他觉得这个人是在骗他，但是他还活着，就算左手没有了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他眼泪不听话的从眼眶里流出来：“你们是谁.....为什么我还活着.....”他问出了这个缭绕在他脑海里的问题。

男子迟疑了一下，束正羽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但是他随后说道：

“首先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们生活的环境太恶劣了，但实际上.....这么说吧，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都市，不像你们这种原始的天穹系统，是一个高集成化的大型都市，就在世界树的脚下。许多过去留存的技术都在那里，并且这么多世纪过去之后已经发展的更加先进了，我们便是来自那里。”

男子看到束正羽的表情扭曲起来，开始在床铺上挣扎，紧接着说道：

“不不不，我知道你想我们为什么不早来，我们已经见过很多像你们一样的人了，但是实际上，我们只是拾荒者，就像你们天穹系统里的那些人一样，如果不是迁移者遗留的卫星坠落到你们的天穹上，我们也不知道在这里会有个旧天穹都市。”他说完沉默了一会，随后说道：

“对不起，我们在找到你的时候，都市里那些残破的废墟已经被卫星砸倒，几乎所有居民都遇难了，而你正好在天穹边缘，有毒空气没有第一时间弥漫到那里，我们才有机会把你救起来。”

听到这里，束正羽的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攥紧一样，与身体上的疼痛不同的痛觉弥漫开来，过去的一切，在穹顶之下生活的一切都浮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些欢笑与眼泪，那些期盼与希冀都随着他们口中的现实被击破了。

“你还好吧，我知道这不是很容易接受，但是你还年轻，跟着我们回去，重新开始一段人生也是不错的选择。”那个男子关切的声音让束正羽的心平复下来，有多久没人像这样关心他了？束正羽记不清，在他父母失踪之后，他就成了一个没人看管的野孩子，但是他从不因此变得愤世嫉俗，他在努力学习，努力锻炼，于天穹都市中，这种乐观的表象下是一颗孤独的心。

“我们出于无奈给你用了世界树的果实，它能让你在有毒空气里正常呼吸一段时间，大概有一周的时间吧，再之后你就需要用过滤面具了，具体原因很复杂，等到了世界树城之后我再给你解释一下吧。”那个男人说道，随后用手指了指女生：

“她是阿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搭档，是她在那里发现你的，有什么要道谢的话和她说吧。”随后他又指了指自己：

“我叫楚天河，是世界树城里一名普通的拾荒者，也是一个无证医生，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干吧。当然，如果你不想跟我也可以，不过想要在世界树城单枪匹马的活下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完，他也不等待束正羽的回应便走了出去。

束正羽躺在床上，盯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准确的来说是这个载具的顶部，快速整理着自己刚刚获取的信息。

好消息是自己活下来了，但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曾经的一切都在刚刚那个叫楚天河的男人轻描淡写的卫星坠落中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对那颗卫星的所有者，也就是那些有资格提前离开这里的迁移者们燃起了怒火，他们凭什么抛弃所有人，即使离开这里他们的残渣也不放过现在努力活着的人们。坏消息是他活下来了，他能感觉到那种失去一切痛苦，这种痛能伴随他的一生，成为摆脱不掉的梦魇。

他看向那个正胆怯的看着他的少女，那个叫阿楠的少女除了最开始叫楚天河过来之外就一言不发，此时注意到束正羽的目光，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把自己的目光移开。

束正羽突然感觉自己很累了，这些疑问被一一解开之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精神不再紧绷，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双眼，束正羽的眼前依旧是那陌生的灰白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此时身下已经没有了颠簸感。

他试着深呼吸一下，起初的刺痛感已经减弱了不少，再试试动弹自己的四肢，除了左手，其他的肢体似乎已经恢复了知觉。

他尝试用右手扶着床边的把手，忍耐着疼痛坐起，此时他终于能环顾四周，只见这个有些拥挤的空间里充斥着废铜烂铁和一些不知用途的东西，这里像极了他小时候在城市里的废弃车站里见到的车箱，据说那个时候是有一种叫做火车的交通工具，由一节燃烧的车头带领这些车厢沿着用铁铺设的道路前行。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那里被白色的东西缠绕着，而且体积大了许多，尝试着摸摸，发现那个材质十分坚硬。这就是那个叫楚天河的医生的治疗手段吗？束正羽完全无法理解，他没看到阿楠或者楚天河的身影，他们去哪了？

束正羽努力挪动自己的双腿，但是那种无力感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感受到的，他的鼻尖因为努力沁出了汗，即便如此他也无法移动多少。

“有人吗？楚天河？阿楠？”嘶哑的声音从束正羽干渴的喉咙里传出，在他呼唤之后，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楚天河端着一个饭碗，面具只露出嘴的部分，一边扒拉一边往这走：

“你醒啦，恢复的好快啊！看上去你的身体比那些城市里的渣滓要好许多。”他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给束正羽做着检查。

检查过后不由得啧啧称奇：“我行医这么多年，真的第一次见恢复的这么好的人，你现在虽然没办法一个人下地行走，但是我有个东西一定要你来看看。”说着，他放下碗筷，用肩膀架起束正羽完好的右手，他帮助束正羽将脚轻轻放在地上。

束正羽感觉到自己的脚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传来一阵刺痛，险些一个踉跄栽倒，但是楚天河早有准备，用力撑住束正羽的体重，良久，束正羽才有力气撑住自己的身体，他们就一点点地向楚天河来的地方挪去。

映入束正羽眼帘的是淡金色的阳光，不同于被肮脏天穹折射出的阳光，那抹金色是如此温暖。

虽然刚从阴暗的地方出来，双眸被这金色刺的发痛，但是他依旧不愿意闭上双眼，直到他看清楚了外面的一切，蓝色的天空，雪白的云朵，不那么肮脏的植被以及那棵远处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束正羽眼泪夺眶而出，不知道是被阳光刺痛还是见到这些景色的反应。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楚天河似乎很满意束正羽现在的状态，面具下的双眼染上一丝笑意。

“束正羽，我叫束正羽。”束正羽喃喃自语，他的眼睛在疯狂获取外面的信息，全然不顾搀扶着他的楚天河。

楚天河也不气恼，开怀大笑道：“欢迎来到外面的世界，束正羽！不管过去如何，你的故事现在开启了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