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你二哥来信了。”徐庶走进屋，显摆似地用手指夹着一封信札晃了晃。

“真是难得，”诸葛均打着哈欠，随意接过，“玄德公得西川都快半年了吧。”

“所以孔明可不有得忙吗？”徐庶笑着回应。

诸葛均拆着信，看着信封上的“愚兄诸葛亮谨具”，愣了愣，说起来，倒是感觉很久不曾见二哥的字迹了。

“二哥倒是越来越像大哥了。”均轻声笑着说。

以往在临烝，来往的公事信件均难免会看到，诸葛亮很细致，面面俱到，但从来不是一个啰嗦的人。

他习惯性用最简练的文字，细致妥当地交代好下面人每一件事务需要注意的细节，而这一封家书，倒是均第一次感觉，二哥是如此的碎碎与叨叨。

均读着二哥的信，隔着千里，仿佛也看到了垂头丧气的刘璋、看到了如玉人一般的张裔、看到了狂悖的法正与彭羕，也看到了那个倔强却又无可奈何的老头。

刘巴。

诸葛均读着信，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了？”同在府上的王粲好奇地扬扬眉。

“仲宣兄知道刘巴吗？”诸葛均放下信，看向王粲。

“噢……”王粲一仰头，“以前在荆州时有听说过他的名声，怎么？”

“想必是又落在玄德公手里了。”徐庶大笑道。

王粲一脸疑惑，诸葛均便给他说起刘巴从荆州躲到了交趾，又经牂牁道跑到西川的事。

“真是有趣，难不成冥冥中真有天意？”王粲也忍不住乐呵起来。

“有没有天意不知道，”诸葛均笑着回答，“但是这次不低头不行了。”

这个倔强的，不肯屈服的老头，终是再次撞进刘备的手里。

早在几年前刘备入川，他就多次跟刘璋嘀咕：“大耳贼要反客为主了！”刘备可以说对他是恨得牙痒痒，这次入了成都，却还是听从了诸葛亮的建议，善待刘家，就当是招揽贤才的马骨。

经不住诸葛亮三番五次地派蒋琬和马良软磨硬泡，刘巴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做了官，不过性子始终不改，整日都是一副荆州军欠他几万钱的模样。

“元直哥，翼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均看向徐庶，“他也去拜访刘巴了。”

“啊？”徐庶一捂脸，“这不得打起来？？！”

“哈哈”诸葛均大笑，“其实翼德跟二哥相处多年，倒是改变了不少……”

“翼德这些年经常拜访那些有学问有品德的先生，入了成都后，他专程去拜访刘巴，还带了一幅据说是蔡中郎绘制的仕女图……”

说到这，诸葛均还瞄了王粲一眼，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暗自放心，继续说着。

“结果这刘巴倒好，都没在正厅见翼德，自顾自地躺在侧厅的塌上，隔着帘子把翼德晾在外面一下午，还吩咐下人不要上茶。”

“这叫什么事，”徐庶摇摇头，“跟孩子似的。”

“可不是吗，二哥信里也这么说，他以前没怎么带过果儿，现在反倒感觉带着一堆孩子一般。”

“然后呢？”王粲好奇地问。

“然后？”

“哈哈，然后翼德耐着性子出了门，刘巴从床上蹦起来，拎着他坐过的椅子丢在院子里就给烧了，翼德在门外看着黑烟气得哇哇乱叫，从亲兵腰间拔出剑就要冲进去砍刘巴…”

诸葛均忍俊不禁，徐庶和王粲听到这也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刘巴还惹出了个麻烦。”笑得差不多了，诸葛均掂掂手中的信，正色道。

“噢？”王粲一怔，“这是来找关山兄想办法了？”

“嘿，”诸葛均笑了笑。

“玄德公在入川前曾许诺，占据成都后大赏三军，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破城赏军，自古有之，只是……”诸葛均顿了顿。

“只是荆州军在西川耽搁太久了，而成都的府库也不如想象中富足？”徐庶插嘴道。

“是的。”诸葛均点点头。

“而这刘巴就给出了个馊主意。”

“他的建议分三步，一、官府硬性规定物价；二、铸造重量大小与五铢钱相等，面值却翻了百倍的大钱；三、设立官市，按照规定物价用大钱从百姓手中采购……”

“这……有什么问题吗？”王粲皱了皱眉，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

诸葛均心里暗叹一声，现代人可能一听就知道哪里有问题，古人这方面会稍稍薄弱一丢丢。

“刚开始看上去确实有效，不过数月，成都府库充盈。”

徐庶搓搓手，一屁股坐在席上，“官府用最快的速度收敛了物资，保证了日常用度，乍一看，似乎也没什么乱子啊。”

“元直哥也说了是乍一看。”

“不得不说，刘玄德治理民政的才能的确有限，”均对刘备换了一个称呼，王粲没什么反应，徐庶微微挑挑眉。

“钱币能够购买东西，是因为铸钱用的铜，本身也是有用之物。用五铢钱也好，百倍的大钱也罢，买卖的实质还是等价交换，你们可明白？”

徐庶和王粲排排坐着，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

“可这个大钱，令原本只能换一升米的铜，变成了一石米……”

徐庶和王粲噢了一声，似乎有所领悟。

“现在依靠官府的强制力，在市面上流通，但是，铸造得越多，一石一石进入官府的米也就越多，而百姓手中，不过是多了一堆原本只能换一升米的大钱。”

“钱多，而物少……你们说会如何？”诸葛均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