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飞低着头不说话，可那姿态一看就是不想听了。

他二姨怎么看不出来？

想想刚才谈话时丰意北的表现，她叹口气，“小丰以前确实是个踏实本分的孩子，这二姨比你还清楚，要不二姨也不会主动找了她问她要不要来店里干活，店里也就她是二姨主动找过来的。”

谈起丰意北，还是他不知道的事，刘晓飞瞬间就忘了刚才的尴尬，抬起头就盯着二姨等着二姨继续说。

他二姨心里一摇头，却继续温和地道，“也是相信她，二姨才让她带你的，你觉得她好，二姨并不奇怪，但她哪里都好，就有一点最不好。”

刘晓飞眼睛睁大，有些不相信。

他二姨却不说了，招手让他坐下来。

他只能过去。

“她长得太好了。”

他二姨叹了口气，“她长得太好，其他条件又太不好，你还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二姨以前不想跟你说的，现在看来不跟你说不行了。”

刘晓飞有些不安地握紧了双手。

“我第一次见她，你知道在哪吗？在一个工地上，她被几个女人围着……她那长相可不只招男人，后来见到她，她又是在跟几个人打架，还是被压着打，因为那人的男朋友喜欢上了她……”

刘晓飞也不是真的天真无知，他听明白了二姨的话，一张脸瞬间红了又白，心中也翻腾起来。

他用力攥了攥手指，艰难开口，

“那不是她的错……”

“当然不是她的错，可这样的事并不是一次两次，她有那张脸，就算她不惹事，事也会来惹她，你以为她就没给店里惹过事吗？”

刘晓飞二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条街上几个男孩子没找过你吗？如果你不是我侄子，你以为你还能离她那么近？店里小方小赵怎么就只敢在店里跟她说话？就算她真的跟你一起出了店，你能一直不低头站在她身边吗？”

刘晓飞说不出话了。

他来了二姨这里快一年了，那天是他头次单独跟丰意北见面，明知道就她一个人在，他还是偷偷摸摸的……

二姨为什么要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刘晓飞心里忽然又酸又涩，这滋味很快就冲到了鼻子、眼睛里。

但是二姨还没放过他，“她十四岁就出来打工了，现在二十四了，快十年了，换其他人，现在怎么也挣到给老家盖房子娶夫婿的钱了，再不济也会换个工作啊，自己做点小生意……”

“可是你看她……她这人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混了这么多年手里也没钱，她也根本不是胡乱花钱的性子，你说是因为什么？”

刘晓飞被二姨问得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哪会想这么多，也根本没想这么长远的事。

看他没有反应，他二姨暗暗叹口气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小孩子的心思。

但是也不能放任他发展下去了。

那种天气他居然一个人跑出来就为见丰意北一面，这要是一个看不住……她怎么跟妹妹妹夫交代？

“因为她家里啊，唉，她不说我也猜得到，不是家里有人生病就是家里孩子多上学要钱，她很可能两者都有，她每年过年都不舍得花钱回去，可每年都会突然请假好几天……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她这样的，除了自己，谁能受得了呢？”

“你也别想着同情或者奉献，她要真愿意找个人分担，早就找了，也轮不到你，就算她现在坚持不住了，你也排不到……后面那小区里住着的姓杨的那个年轻美男，每次过来都拿着名牌包包的那个，还有风丽美容的陈老板，洗车行的王老板……”

刘晓飞二姨毫不留情地列举着自己知道的对丰意北有意思的男人，直把刘晓飞说得抬手捂住了耳朵。

“今天二姨是该说的就都说了，你自己也想想……如果你还是想不清楚，那二姨也只能跟她谈谈了。”

刘晓飞二姨下了最后通牒。

刘晓飞还能怎么选择？

她还能怎么选择？

回去的路上，丰意北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是突然来了这个世界，也只是跟往常一样睡了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丰意北。

她正惊愕无措之时，这个丰意北的记忆就忽然涌现了。

二十四年的记忆，就像是在梦中看了一段一段的视频一样，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全被她知晓了。

而知晓了这么多的她，前所未有地了解过这个丰意北的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讨厌这个丰意北。

她拥有她的记忆，也不得不亲身去体验她的生活，那些只是旁观着就已经让她揪心的现实，让她真正以这个身份去面对时，她更是为丰意北难过。

她像是一个在这个丰意北家里做客的陌生人，努力想要维持着这个丰意北很是努力地维持着的生活，期冀着让这个丰意北回来面对的还是熟悉的生活，或者稍稍改善了一些的生活，没有被她的做客打扰，也不会像最后的记忆中存留的那样疲惫。

她应该也算是成功的融入到了她的生活中，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发现丰意北换了人。

就算是她千思百虑后决定的自考，也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她不知道自己能待多久，所以每一步都是小心又小心地学着丰意北的样子面对。

可，就算她有这个丰意北全部的记忆，她还有她自己的记忆，长达二十七年，比起这个丰意北更丰富多彩也光鲜亮丽的记忆，让她由奢入俭实在……她都变得不像她了。

那会儿听着老板敲打，她既不像丰意北，还能惦记着老板的好，把不好的全都过滤掉，也不像她自己，据理力争，情是情，理是理，骄傲又自信。

她只是平静听着，一会儿愤慨一会儿麻木，情绪起起伏伏，却又像是隔着一层，到了最后，她连开不开口都觉得无所谓。

这样下去，她……还是她吗？

她还能回去吗？

她坚持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对的吗？

或许改变真的很艰难，可如果是她，也许不会像这个丰意北这么困难吧？

如今面对的……确实已经到了她的承受极限了吗？

她现在改变，能不能问心无愧呢？

丰意北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她收拾了袋子，准备按计划去附中，然而正要出门却接到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