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潘语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距离他们上午的决定，仅仅过去了三个小时。

因为刘明辉知道，这是一次抢救性的手术。再不做，潘语宁分分钟有死亡的危险。

而这一次，他连一份手术同意书，都没有给她打印。

此刻的明辉，看着手术台上的潘语宁，微微一楞。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她脸上有担忧，有心疼。有欲言又止，说不出的话。

于是，他唇边泛起一抹柔柔的笑，对着潘语宁。：“再给你一次机会哦，还有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过一会儿就要睡觉喽。”

潘语宁看着他，眼里满满的全是心疼：“阿辉，我这台手术要做多久呀？”

刘明辉盯着她，微微的一愣，并没有回答。而是快速的转过身，双手叉腰，背对着所有人。然后，仰头看着天花板，努力的不让眼泪流出来。

可是他还是听到了，听到了潘语宁声音虚弱的，跟在场的医生说：“刘医生容易头晕，时间长了，可能不行……所以拜托大家了。”

这时，张峰医生看着她，用力的点点头。他不知道，刘医生为什么会头晕，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但是他知道，刘医生已经两年，没有真正的做过一台手术了。就算他会进手术室，也是在旁边指导。而今天，是他两年来的第一次。

潘语宁朝张医生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刘明辉。

这一刻的他，正用力的把双手插在腰间。潘语宁知道，他会有这个动作，是因为，现在的他，从心里到身体，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力感包围着。所以，他下意识的会有这个动作，他想给自己力量，或者是，想找回一点力量。

语宁看着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刘明辉，你的一辈子那么长，我只是个过客，你应该很快就会忘了我。毕竟，四年、在你漫长一生中，实在是太短了。短到，有可能，连回忆，都留不住……

这一刻的她，定了定神。然后对着麻醉师说。：“来吧”

麻醉师转头，看了看在场的主治医生。

刘明辉背对着他，点了下头。然后，开门走入了消毒室。他在消毒室里，任自己的眼泪尽情的流，潘语宁，他的潘语宁，都到现在这个份儿上了，还在担心他。

可是，他却拿她的命在赌，因为他没办法呀，他刘明辉现在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所以只能搏一搏，而且还是最后一博。

他努力的定了定神。穿好手术服，戴好消毒帽和手套，重新返回到了手术台旁。

而这个时候的潘语宁，已经，沉沉的睡去。

刘明辉拿起一支笔，先在潘语宁的腹部，从上到下画了一条直直的线。

根据彩超片显示，潘语宁的肿瘤，应该是已经占满了整个腹腔。

不过，当刘明辉切开潘语宁的腹部以后，还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他眼前，一个超大的肿瘤，占满了潘语宁的腹腔。肝脏已经被明显的挤压到。子宫也被挤压的变形了，而且，直肠已经被挤压的歪七扭八。

在场的医生，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肿瘤，目测也有十几斤重。唯一幸运的就是，它并没有挤压到血管，如果挤压到血管，血流速变慢，各个器官都会衰竭，潘语宁也许早就没了。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不幸中的万幸吧。

“彩超。”刘明辉边说着，边伸出了手。

小张医生，就立刻把彩超探头递给了他。

明辉拿着探头，在这个肿瘤上，来回上下的游走，眼睛紧盯着显示屏。

到了肿瘤右上方的位置，刘明辉的手就停下了。因为在这里显示，肿瘤组织，跟两根神经相连。

“我们一点一点的，从左下方来。”

刘明辉就这样，从肿瘤的左下方开始，避开血管儿，绕开神经，一点一点的切除肿瘤组织。

最一开始，是大块儿大块儿切，但是越靠近右上方的位置，他切出的体积就越小。

可就在他聚精会神的时候，张医生忽然大声喊了一句。：“血压快速下降，血压在下降，血压在下降。”

这一刻，所有人都同时看向血压监测仪。低压30，高压60，我的天……

“肾上腺素十毫克，畅滴。”刘明辉快速的下着他的医嘱。

“畅滴？”这时，张护士又谨慎的问了一遍。

下一秒，瞬间传来刘明辉的怒吼，：“快点。”

可突然的，潘语宁的心电图，传来一声刺耳的鸣叫声。一条直线，显示了出来。

此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刘明辉。

而刘明辉脸色惨白的，低头看着潘语宁。淡淡的说出三个字：“强心针。”

小张护士听到医嘱，迅速配药，推静脉。这一刻的她都快哭出声了。：“血管瘪了，进不去呀。”

一听这句话，所有医生都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输液管，不出所料，没有开限滴的输液管儿，一滴药水都没有流。

刘明辉愣愣的，看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潘语宁。缓缓地弯下身子，贴近她的脸：“潘语宁，潘语宁，就这么结束了吗？就真的，结束了？”

“那、那我，我们的四年算什么？四年。我们没有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没有一次旅行。没有真正的送过一次礼物。”

“四年了，都是你在挣扎，我在看着……不行，潘语宁，潘语宁，不行，你这样，对不起我。不行，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我不准……”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越说越激动，最后，居然用沾满了血的双手，捧起了潘语宁瘦弱苍白的小脸儿。弄的她满脸，也全都是鲜血。

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都呆呆的站在当场。没有人去劝，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因为他们都看在眼里，老板为了这个患者，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可这时，小张护士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所有的人，包括刘明辉。：“有心跳了，恢复心跳了。”

几秒钟之后，已经停止的输液管儿，也慢慢的恢复了滴速。

然后，可能是快速滴入的药物起了作用，血压也再逐步的上升。

而这时的刘明辉，径自进入消毒室，换了一副手套，再返回到手术台旁，简单明了两个字：“继续”

于是，手术在暂停了整整五分钟之后，继续。

可现在的他，额头上的汗珠，却大颗大颗的往外渗。他不停的转头，让助手帮他擦着汗。

到最后，转过身，整个人靠着手术台发抖。他倚着手术台边，缓缓的蹲下身子，深深的呼吸着。

天知道，这台手术，从下午三点多，到现在，已经整整七个小时了。七个小时，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几乎都没动过地方，只有刘明辉去了一趟消毒室。

此时的他，依着手术台的支架，让自己快速的放松。他告诉自己，绝对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坚持到做完这台手术为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着自己不再发抖的双手，缓缓的站起身。眼神坚定的转过头，继续着他正在做的手术。

“好了吧，刘医生，还继续往下切吗？已经离神经很近了。”说这句话的，是张峰医生。

“再试试，留下的肿瘤越少，创面越小，以后感染的几率就越小。”

刘明辉，熟练地做着他手下的动作，直到两个小时后，这台历时九个小时的手术，才顺利的结束。

医生们都松了一口气，庆幸的看着潘语宁。

而当医生和护士，把潘语宁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刘明辉都来不及脱掉手术服，就重重的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任自己，缓缓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