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装吗？岳是非冒出这么个念头。

要是装的，眼前的中老年人可谓毫无破绽。怕是只有纵横宦海十数年的老手才能如此。他的面部表情，细微处也没丝毫虚伪，极真诚的做的这个礼。连岳是非自己都是有几分敷衍的行礼。

原本一肚子的话，反而被搞的，不知怎么出口。思索几分钟后，岳是非才道：“哪有什么学问？不过读了几本书而已。”

“我听说书里的道理，读书的多，能行的人少。听小明说，先生不仅有学问，更身体力行，可见必是贤人君子，能知能行。”中老年人再次赞叹。

其实岳是非不是很喜欢这种表面上的人情世故，却也不得不回应。

“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付老虎并非难事。”摸了下雷明的头，岳是非说:“倒是这孩子，明知有危险还愿意舍身引走老虎救下同伴，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义。”

赞叹完，为了防止这种无休止的吹捧，岳是非有意打断，说道:“相谈甚久，还不知您怎么称呼？在下岳是非，有礼了。”

拖到现在才算正式见面，中老年人也是反应过来，说了那么久，居然连自己叫什么也没有介绍。

拍着自己额头，他憨笑道:“真是怠慢，小人雷康，见过岳先生。”

“雷先生是村子里的村长？族老？”岳是非即是问雷康，也是问雷明，看姓氏都姓雷，估计都是一支。

下千年古城以前，岳是非甚至想过，是不是古城中只有一个姓氏，比如说都姓“白”而白先生就是出去的一位。

确实也是低估了这座千年古城地盘的巨大，以现在的千年古城来看，何止一个姓？怕是这古城里得有上万人居住于此，比之鬼市，更热闹的多。

“哪有，我们村子不算大，各家皆自治。互相间谁家需要，便有个帮助，都是自发，要什么村长呢？”雷康摆了摆手。

低头看着雷明，雷康似是带了几分责备，更多都是包容的说:“你与先生吹什么牛了？惹人误会？”

“没，我哪敢乱说。”雷明连忙辩解道:“先生您可别误会，带您来见康伯伯是因为他也是有学问的，在村子里年龄也大，我们都很尊重他。我觉得只有康伯伯与先生能聊到一起。”

“净瞎说！”雷康谦虚道:“我算什么有学问？不过多识几个字而已，根本当不得真，怎么配跟岳先生比？”

无休止的客气又出现了，岳是非连忙道:“原来是我理解错了，是我之过。不管如何，还是叨扰了雷先生。”

“是我家蓬荜生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雷康也不好继续训斥雷明，而是继续对岳是非道:“我们村子许多年没有生人到此，来往都是熟人。不知岳先生几位来此，是有何要紧之事吗？不知我们有什么可以相助吗？”

“我们是从上面来的，到岳阳城是想要寻一位友人。”这些话跟雷明也说过，能告诉他的，就是没什么问题的话，无论是对雷明，还是对雷康，都可以说。

不诚实，是交朋友的大忌。没有人喜欢说谎的朋友，虽然几乎没有人是不说谎的，至少表面上要展现出你的诚实。

“上面？”

雷康的表情，跟雷明差不太多。别看他两鬓斑白，与雷明反应如出一辙。

先是愣住，然后恍然道:“原来几位先生都是神仙？那实在是难怪，失敬，太失敬。”

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讥讽，伪装，古怪等神情。可岳是非硬是什么也没看出来，雷明的表情与态度即真实，又自然。

仿佛只要岳是非说，他就会信，连怀疑都不曾怀疑。

不合常理啊，岳是非竟有些捉摸不透这个村子里的人来，他们到底是太过单纯？还是精明到极点？

大奸似忠，自古皆然，所以岳是非也不敢肯定，他现在都表情，到底是假装的？还是真的相信了岳是非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正在工作干活，莫名其妙来了几个陌生人。告诉你说自己是天上来的，怕是连超过七岁的小孩子也不会信。当然，你要是乘空而降，那又另当别论。

“我们不是神仙……”

宣哲润都忍不住了，他心里有几分愧疚，总觉得是岳是非太能忽悠，老人与孩子都不放过，简直过分。

“雷先生，你可知道山外有什么？”指着来时的道路，岳是非说道。

不明白岳是非为何问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岳是非等人为何从上面来，却并非神仙。他不理解，却也还是回答道:“我们村子里绝大多数人，出生就在这座山里。出生时在，成长时在，长大了也在，死了也葬在这。除了少数人会去岳阳城里转转，就再没有其他人离开此地。”

雷康连不好意思摸自己头的动作，也跟小雷明一模一样，他又说:“只知道在书里说，山外的远方，是海，是比大泽云梦更加宽阔广大的海。”

地下世界还能有海？山下是不可能有的。雷康大概只是看了些书，生出的揣测。而且这书应该出自外面的世界，他未曾求证过，不过人云亦云。

“我想去看看山那头的海！”一直乖巧安静的跟在雷明身边的小池，听见几人的话题后，突然说了一句。

“我们只是庄稼人，哪里能去看什么海？”雷康无奈的道:“别再乱说，让仙人看笑话。”

小女孩眼里骤然亮起的光，刹那间重新熄灭。

宣哲润的辩解，被看成了是种谦辞，雷康已经认定了这几位是仙人。

不得已，岳是非只能再解释一次:“上面并非都是仙人，其实也不过是跟你们差不多的国度，我们只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

注意到小姑娘眼神的变化，岳是非用很柔软的话语安慰她道:“庄稼人也不是注定一辈子就要留在原地，外面世界无比广阔，何止是看海？还有无数山川河泽，人情风土。你若是想，大可都去看看。”

“先生，您看过海吗？”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