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白日不说人，夜里不说鬼。”讲的就是白天说人，晚上说鬼都容易遇见，一遇见就不是什么好事。

之所以会如此，并非全是巧合。如果以道门理论来说，其实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说人说鬼时会让被说的对象感应。反过来说，之所以突然某个时刻谈起某个人往往也是与这个人相感应。

正因这样，有时候情绪强烈的谈论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很容易突然就开始咳嗽，打喷嚏。这还是寻常之人，如果是位修行有成的大修行人，在被人提及时，就会立马察觉到有人提及自己。

佛门有个支派叫“净土宗”，以诵念佛号求取往生净土为修行法门。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十念“阿弥陀佛”。据说至心十念，便能感应遥远十万亿佛土之遥的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应其愿力，接引往生。

玄门也有诵念如太乙救苦天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圣号等修行之法，实际上无论玄门还是佛门，都是诵念圣号时，自然与相应愿力的尊神相感应。

所以古人才说“白日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就是避免这种感应的出现。

船夫正炫耀自己优秀的技术时，自更远的地方，一团明晃晃的光团照亮了湖面，偌大的大泽云梦，仿佛有一半的水面被光团点亮。

“该死，这些家伙今晚这么大阵仗巡夜？”船夫看着光团暴起的方向，怨愤的说了一句。

也是双眼在黑暗中太久，遇到这种阵仗浩大的船只，岳是非的双眼几乎被晃得有一瞬模糊，才会觉得这团光大的像是天地彻耀。

其实仔细看，倒是也没有那么明亮，更多的湖面还是黑暗的范畴。

这艘船是从岳阳城里划出，果然在岳阳城的边侧，有个港口，停泊的都是些巨大的船只，从城里可以直接驶出，往更深，更远处而去。

小舟轻盈，藏匿在黑暗中，幸好船夫经验丰富。驶离码头后，就吹熄了渔灯，否则被巡夜的船只看到，已然正面遭遇了那些守城的兵士。

“这是守城巡夜的差人，都是人吗？”岳是非看着那艘从港口驶出的大船，出言问道。

他会这么问，其实是想要知道守城的差人们，到底是人，还是遁甲兵？如果是人，岳是非倒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但要是遁甲兵……

如此巨大的船只，上面可以载的遁甲兵，是个天文数字。

“人？怎么会是人？都是些畜生。”

船夫没有领会岳是非问题的意思，他大概以为岳是非在骂人。不过他的回答已经让岳是非懂了——差人们都是真的人。

船夫刚想说，让两位义人别慌。他拼死也会护着两位义人到达目的地。

结果他看到两位义人淡然的脸庞时，心里颤了下，是自己小觑了义人。能成为义人的人，怎么会是寻常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置生死于外，如何会畏惧这小小的差人们？

差人们巡湖的船再大，光芒再显耀，也无法让义人们惊惶。

自己的脑子里想了许多，船夫将心里的激动按捺下，他其实还生出过劝两位义人暂且回去的想法。自惭形秽的不敢再提，转而郑重承诺：“两位义人，你们放心，我拼死也会把你们送进城里。”

“不要拼死，要平安的送我们进城。”

听到船夫的保证，岳是非倒不是很在意他的承诺。比较在意的是，他说的要把两人送进城里去，这不正好和了两人的心意？两人原本就是想进城。所以一听，岳是非直接笑了，但还不忘了安慰一句，免得船夫冲太快。

谁知他这一笑，落在船夫眼里，反而让他更加激动起来。

多好的义人呐，不仅有大勇，更是仁慈，明明有非做不可的事，还会顾忌他这样一个卑微的船夫。

不再言语，但他的眼眸变得坚定起来，心里头回产生了非此不可的信念。

一叶轻舟，使在他手里，轻盈快捷，两边船桨稍动，整条船如风般飘过，不仅不避大船驶出港口的灯火，反而直挺挺的向着港口而去。

“平安，一定平安！”船夫口里呢喃道。

眼看着船向港口划去，距离光团照着的水面越来越近。岳是非也反应了过来，船夫怎么像疯了一样？难不成他是个内鬼？原本就打算把所谓的义人送给船上的差人？

盯着船夫的脸看了半晌，岳是非明白了，他哪里是内鬼？分明就是被所谓义人的大义感染，莫名生出豪情来。

以最快的速度划船送他们上岸，城里也还是漆黑一片。只需融入夜色，大船上的那些差人再上岸，哪里去寻岳是非他们？如果这时候船夫再点燃渔火，反向滑入云梦大泽中，就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走。

牺牲自己来成全义人的所谓大义？

岳是非皱了皱眉，他根本没想这样。出声言道：“船夫大哥，你别做无畏的牺牲，我们可以再等等，既是巡夜的大船，想必很快会驶出港口，我们等他们稍远些再靠过去，更安全。”

船夫摇了下头道：“义人，您不知道，他们巡夜的船只会在港口边上瞎转。就是靠着船上的灯火照着港口，生怕有人趁夜偷进城里。特别最近，城主老爷又要办那事，管得更严。我们若是等，怕是今夜也进不了城，时间完全错过了。”

难怪今晚要潜入城里，看来是有什么必须今夜要做的事。否则明明第二日再入城也无不可。

之前与雷康套话时，岳是非就问过入城的事。按古时的规矩，有些入城会查察有无生人，有时入城会收人头费，所以才要问清楚，入岳阳城有什么规矩。

雷康的说法是，进城什么也不看，守城的人不过是象征的守一下，全都站在城门处摸鱼，抬头正眼看你下，都算他们辛苦了。

结果现在，入个城跟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与雷康的说法，完全不同。

所以是在雷康不知道的时候，岳阳城里出了什么变化？因此才变得这样严苛？

“船夫大哥，你别急，我应该有办法，别冒险。”观察了下行船的速度。当船夫大哥全力划桨的时候，船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至少比那只巨大的巡夜船要快上很多。

从船上站起身，稳住身形，岳是非按住船夫的肩膀，对他道：“船夫大哥，你信我吗？”

“信！”怎么会不信？船夫已经被这两位义人的魅力所折服。

岳是非又道：“那你听我的，往那个方向划，我有办法吸引他们。等他们发觉异样去查看时，我们再绕过他们，直接去港口。”

指着城池侧面的黑暗中，岳是非说道。

更快的速度，广袤的黑暗湖面，这两者本就是最好的掩护。别看大船的光有多亮，但其实他的范围也十分有限，而这艘船又足够小，加上船夫的技术，只需要始终在湖面黑暗的部分游走，就不怕会被大船发现。

“义人，这样你们会有暴露的风险。还是让我……”

船夫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岳是非这举动的缘由？看穿了他想牺牲自己的行为，所以岳是非选择了救下他，不要让他去送死。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又被岳是非打断：“没有人应该被牺牲，我们只需承担小小的风险，救你一命，这买卖很划算。”

“而且，我相信你的技术。那些差人驾驶大船，肯定追不上你。”岳是非再次肯定的道。

重新坐下，看着船夫涌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豪情，心里却更加惭愧。你说岳是非是大恶人，他已经毫不在乎，早就能接受这些污蔑。但若是一个相信他是好人，还愿意把自己生命交到他手上的，岳是非还真有些承受不住。

最怕的，就是辜负人全身心的信任。

何况岳是非两人根本不是什么义人，一切都是谎言，为了谎言让人去牺牲，哪怕脸皮再厚，但凡还有丁点良知的人，怕是也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