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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草稳稳踩在鱼背上，无桨无风，漂行前往裴氏祠堂祭拜。

湖面水雾缥缈，留仙裙迎风招摇，一众宾客远远看着她，像见了仙女凌波，赏心悦目。

扔石子暗算她的人，本想让她当众出丑，却意外让她出尽风头，气得丝帕都揪扯破了。

杜小草五感六识敏锐，隔着水面，也能把人看得明明白白，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容貌穿戴都不俗的少女，默默把人记住，以后找机会清算。

她从祖祠再出来的时候，“认亲宴”已经接近尾声，她翘首等待的“师父”却没有来。

那位言之凿凿承诺秦佑安，说会在认亲宴当日，亲自赶来火羽城，当众认她做弟子的青苎真人，从始到终都没露面。

也许是有要紧事耽搁了，也许是……变卦了！

杜小草倾向“变卦”，原因也容易猜到，因为仙后赐婚秦佑安的懿旨，因为那位闺名“小怜”的崔氏族女。

不出意外的话，崔小怜就是未来的世子妃和王妃，杜小草最多是个侧妃，是妾室。

博陵崔氏的霸道天下皆知，在崔氏女手底下做侍妾、常侍，不得宠很惨，得宠更惨。

青苎真君贵为璇玑宫的长老，修为高深，盛名在外，岂肯自降身份？

岂肯怼上崔氏？

杜小草甚至怀疑，青苎真君从一开始，就是敷衍秦佑安，根本就没打算收弟子。

为何敷衍？

当然是拖延，拖到秦佑安返回白帝城，拖到仙后赐婚的懿旨颁下，拖到再无人敢做她裴二小姐的师父！

果真如此，仙后就得有本事确保，秦佑安会在裴府“认亲宴”开始之前返京。

而秦佑安返京，是因为母妃忽然重病，御医诊断不出症候。

再联想到吕相莫名其妙遭遇袭杀，导致睿王府在朝堂上孤立无援，被迫接受赐婚……

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昭然若揭----

仙后崔明月！

杜小草觉得，河东裴氏白白浪费了谱牒上一个名位，白白浪费了一只灵犀蛊虫。

她从炙手可热的世子宠婢，沦落为博陵仙后的眼中钉，小命随时不保！

……

裴夫人站在廊桥对岸，看她一步步走走回来，眼神莫测，脸上带笑地拉起她的手:

“乖女儿，刚刚怎么回事？吓得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无事，女儿的脚滑了一下，万幸有护身符箓，才没出糗，都是女儿不好，以后会跟教习嬷嬷好好学习仪态。”

“嗨，这不怪你，都怪这天气太闷潮了，桥上的梯木湿滑。”

“……”

杜小草眸光低垂，瞥向刚才扔石子的少女，居然是太守朱成虎的嫡次女，朱颜。

以朱小姐的“城主爱女”的尊贵身份，她不可能是被人怂恿胁迫，就是故意使坏的。

杜小草刚刚跻身闺秀行列，跟跟这位朱小姐素未相识，也无过节，猜不到她害人的目的，面色不变地跟人家打招呼。

她以为朱颜会倨傲不屑，谁知道相反，人家非常热情地贴上来，一口一个“裴小姐”，主动把她介绍给城中最顶尖那群闺秀，什么飞骑将军的嫡长女魏晶，巡城使的侄女楚钰儿，烽火燧寮首的小女儿杜诗蕊……

都是勋贵武将人家。

火羽城终究是边城，与巫疆只隔着一片沼泽，烽火狼烟延绵千年，又有妖鸟葬墟，大胤的世家门阀都在这儿安插了族中子弟。

杜小草只需要根据闺秀们的姓氏，就能猜到她们的跟脚----

渭山朱，江洲魏，渌水楚，云梦杜。

包括朱颜在内，几位世家闺秀都对杜小草言笑晏晏，纵然心有不屑，不会轻易露在脸上。

杜小草也只求表面平和。

可笑朱颜暗算她不成，以为她蒙在鼓里，把她当傻子糊弄，几句闲话说过，就切入正题，问她:

“方才在廊桥上，你怎么忽然落水了，还能漂行在湖面上？”

杜小草呵呵，为什么落水了，你这个黑心妹会不知道？

要不是她有些自保本事，现在已经湿淋淋，丑唧唧，成为宴会的笑柄了！

她一脸诚恳地看着朱颜:“桥面湿滑，我失足滑了一跤，万幸有夫人给的符箓护持……”

“你都认祖归宗了，怎么还喊夫人，不喊母亲的吗？”

“生来口拙，总是改不了，夫人和大官人慈爱，允我且喊着，慢慢地改。”

杜小草懒得跟黑心妹饶舌，转身要脱群。

魏晶忽然出声喊住她:“裴二小姐，你在妖鸟葬墟，有没有见过我的堂姐魏紫？”

杜小草点点头:“见过的。”

“那她的未婚夫君，白石粼白公子，你也是见过的了？”

杜小草听她语气不善，略一琢磨就明白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白公子么，见过几面，不太熟。”

“不太熟，他就几次三番要买你回去做丫鬟？我警告你裴二，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到处勾引世家公子，你要勾引旁人我管不着，敢动我们江洲魏家的女婿，你那个兄长裴显就是下场！”

疾言厉色，劈头盖脸，嗓门还很尖，不远处的贵夫人都被惊动了，诧异地看过来。

杜小草怫然冷笑:“魏小姐，曲江白公子的确几次三番要买我回去，第一次就出价白银十万两，第二次出价黄金十万两，都被世子拒绝了，还不死心，跑来裴府走我们夫人的门路，夫人仗义轻财，拒绝了他。”

魏晶气恼:“凭你也值十万金银？！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蛊术，让他对念念不忘……”

“魏小姐错了，让曲江白公子念念不忘的人有，却不是我，他一掷十万金，为的是他那位嫡亲表妹，阳翟宋依瑶啊。”

廊桥周围的贵夫人和贵女，不知不觉就围上来，自恃身份不好意思围过来的，也支棱着耳朵偷听。

杜小草语态欢愉，气定神闲地奚落魏晶:

“好叫魏小姐知晓，我去年开春刚来裴府的时候，在南城门外巧遇宋依瑶，因为一支栀子花，闹了点小龃龉，从此她就恨上了我，她的表哥白公子，对表妹呵护备至，为博红颜一笑，一定要把我买回去，交给他亲亲的表妹折辱出气，哪里是我值十万两，是他心尖子上的表妹……”

“住口！杜小草，你这个贱人，敢信口雌黄污蔑曲江白氏----”

“魏小姐，注意仪态，你是生来矜贵的世家闺秀，千万别被我一个长在村野的女子比下去，我如何污蔑曲江白氏了？白公子疼爱表妹，出入都成双入对，在焦溪村人尽皆知，唯独你们江洲魏氏不知情么？”

“是宋依瑶犯贱，死缠着他……”

“这话可笑，白公子是何等样人，是想缠上就能缠上的？我在村中，常常见他追着表妹跑，为了让表妹在及笄礼上光彩照人，肯拿一枚冬至钱换一支小鱼簪，冬至钱啊，这样炎热天气戴在身上，暑热尽消，压箱底的宝贝，他为了表妹，说舍就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