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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大骇，赌咒发誓从此收手。

蓟嬷嬷且听着，泠然提醒她:

“从前是你给别人下蛊，现在要小心别人给你下蛊，裴夫人的手段狠辣，又跟你有仇隙，你落到她手里，想死都不容易。”

裴兰诺诺应了。

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若非桑林四老来给她撑腰，派了供奉嬷嬷和教养嬷嬷护着她，她现在已经落到裴夫人手中了。

蓟嬷嬷既严厉，又风趣，教规矩的时候有板有眼，尽显世家贵女风范，妆容佩饰，言行举止，让裴兰和杜小草都大开眼界。

她从朱雀城带来的灵花脂粉，涂抹过后均匀娇艳，比在妆楼里买的强了十倍不止。

裴兰缠着蓟嬷嬷讨要配方。

蓟嬷嬷也不藏私，给了她方子----

十二种灵花异草的花蕊和花瓣，各十二片；

谷雨、白露、霜降、大雪当日的雨露霜雪，各十二钱；

在立春正午研磨，调配，捏成丹丸大的小圆饼，封存到金星雪浪白牡丹的花苞里，花谢之时取出，吊在灵泉上方熏润三个时辰，即成。

杜小草掰着指头算了算，想要这么制作一人份、一年量的水粉，耗费的灵花异草，加上人工，至少一万两银子。

太奢靡了！

蓟嬷嬷轻笑，说这个方子是槐祖所赠。

“老祖千年前开启灵智，邂逅一位温柔娴静的仙子，这水粉是那仙子偶然想出来，老祖帮忙调制的。”

杜小草了然。

槐祖是树妖，本体高耸入云，树须树冠逶迤数里，想要搜集灵花异草和四时八节的水、露、霜、雪，稍微容易一些。

蓟嬷嬷意味深长地告诉杜小草，她现在用的水粉，就是老祖耗时百年，辛苦收集了水、露、霜、雪，又亲自搜集了十二种灵花灵草，亲手研磨配制成的。

杜小草夸赞:“槐祖亲力亲为，疼爱子孙，是个好老祖。”

蓟嬷嬷:“……”

屋舍不在华美，在气氛融洽。

杜小草的燕阁，既华美又融洽，裴兰赖着不肯回她的兰舍了。

她在父亲裴半山惨死后，怕极了裴夫人，生怕一落单，就被暗害了。

杜小草没有记仇撵人，让她住在水榭的阁楼上。

一对难姐难妹，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苦瓜，都活在裴夫人的淫威下，撇开嫌隙互相帮衬。

杜小草一边跟着蓟嬷嬷学规矩，一边凭着过人的五感六识，窥听府中的秘密，尤其是跟自己有关的。

她借着晨昏定省，每日早晚各去一趟云霞院。

隔着花墙、假山、湖面，观察裴夫人那几个心腹嬷嬷的动静，重点盯着樊娘子，想知道裴夫人是怎么傍上了博陵仙后。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窥听到蓟嬷嬷跟包大娘对坐叹气，低声耳语。

原来河东宗主有意把她和裴兰都带回祖地，逃离裴夫人的钳制。

裴夫人断然回绝，把桑林四老轰出了裴府。

火羽裴氏与河东嫡支已经出了五服，除非分支家主主动请求，嫡支不能过多干涉分支的家务事。

裴半山活着的时候，为了摆脱傀儡家主的地位，主动靠拢河东嫡支，给了嫡支插手的机会。

现在，裴夫人掌权，跟嫡支一刀两断。

河东宗主裴烈山想要过继“裴二小姐”做女儿，裴半山活着的时候可以，现在已经行不通了。

对裴夫人来说，杜小草也好，裴兰也好，都是她手里的棋子，要物尽其用。

母慈女孝的假象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夜阑人静，杜小草、垂珠和白桃挤在阁楼上看星星。

垂珠叹息:“不知道吕世子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在观星……”

观星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她这个被遗忘在火羽城的侍婢。

算算日子，秦佑安已经在白帝城呆了一个月，他母妃的怪病已经痊愈，他绘制东凫堪舆图的差事还没完成，人却滞留京城迟迟不归。

睿王妃赏赐杜小草四箱绫罗珠宝，十万里迢迢，使用传送阵的费用不菲。

她看到这些赏赐的时候，就明白秦佑安一时半刻回不来了。

仙后一份懿旨压下，余波震荡，惊起多少是非，她身涉其中，又无力掌控。

郁郁了几日，白桃的父母来探望女儿，杜小草让嬷嬷把人带到水榭，赐座赏茶，屏退侍婢，只留垂珠在一旁伺候，笑吟吟地问白桃父亲:

“白叔，最近村里怎样？没出什么乱子吧？那些世家贵人还堵在村里没离开？”

“不但没离开，来的人还越来越多，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附近风景好的山头全被他们霸占了，田里的秧苗也被他们的灵兽踩踏，还糟蹋了两个小姑娘，姚村正出面阻止，被他们打得卧床不起……”

杜小草蹙眉，从前她在村里的时候，世家贵人虽然跋扈，并没有这么无法无天啊？

难道是因为秦佑安离开了，没了约束？

她刚回村的时候，秦佑安曾经执行过一回“仙罚”，一张金符炸开四方，两位眉心画着精致花钿的美丽女子、一位锦袍佩剑的英俊公子、一位世家耋老当场遭殃，一位自称西岭梅氏嫡支的老妪只逃出魂魄。

小巨爻靠着东凫神君庇护，都被炸飞了大片鱼鳞。

一地残肢震慑了入村的纨绔，安生了半年，现在秦佑安和吕文昭全都离开焦溪，那些人没了顾忌，变本加厉，连村正都敢打了。

白桃的父母这趟来火羽城，不止是看女儿，还要去一趟公廨，给姚村正的弟弟姚捕头捎话，让他务必看好雪妮和玉扣，不要回村里去。

杜小草已经一整年没见到这两个小姐妹，惦记得很，趁着认亲宴后贵女邀约，已经悄悄跟楚钰儿约好，请她明日下帖子打掩护，扯着“访友”的幌子溜出裴府，去看望雪妮和玉扣。

既然是访友，随身肯定要带着侍婢，白桃也能陪着父母好好逛逛火羽城。

白桃父母又惊又喜，坐在水榭里喝了几盏茶，吃光了桌上的糕点，还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目光隐晦地落在柴妪和黎妪身上。

杜小草猜测他们有话要说，轻笑了笑:

“都是自己人，不妨事，有话就直说吧。”

“是有一件怪事，你离开村里以后，金氏骂骂咧咧好几天，逢人就骂你没良心，为了攀高枝狠踩家里人一脚，糟践亲爹，我们都不理她，以为她过几天就消停了，前天从杜家小院路过，发现院门大敞，什么都在，就是人不见了……”

杜小草惊讶:“不见了？”

“是啊，你爹、金氏，杜衡和杜宝儿，全都不见了。”

家里养的鸡、鸭、黑猪、金丝蚕都在，东西也没有损坏，压箱底里的好衣裳、积攒的银两也没带走，就是人失踪了。

白桃的娘一脸苦笑:“村里人说啥的都有……”

一说遭了贼，二说劫了色，三说裴府斩草除根，四说杜小草心有怨愤，派人回村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