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皱眉，搜肠刮肚地说了一番，言语尽量客观。

天蝎小族长容貌绝美，又善于伪装，在沙泽中的名声很好，拥趸和仰慕者众多，许多小巫部被她几句忽悠，就倒戈向了天蝎部。

“她的道行也很高，起码比我高，单打独斗我不是她的对手，但她又伪装成打不过我的样子，我大师兄迷恋她，也是她一手促成，我不在的这些天，她又到处散播‘金童玉女’的流言，拉我下水。”

只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就会让高湛的大师兄倍觉羞辱，跟高湛这个师弟不死不休。

杜小草默默听着，指了指旁边看热闹的巫民:“你们天神殿扎根沙泽数百年，又以祖巫仆人自居，在沙民心中一点号召力都没有的嘛，待会动起手来，会不会有人帮你？”

高湛羞臊。

天蝎部好歹有个“口蜜腹剑”的小族长拉拢人心，有穿成数千年的族规约束族人，天神殿却是坏得明目张胆。

只论人心向背，一直都在天蝎部那边。

秦紫胤冷嘲:“那个血祖也是够蠢，选你们这些货色给他办事。”

“那是因为他只能使唤得动我们这些人，我猜他肯定也找过天蝎部，被拒绝了而已，他扶持天神殿，天神殿给他卖力卖命，各取所需，谁也别嫌弃谁。”

高湛据理力争，指了指身边偌大一片绿洲:

“沙泽里也有血性汉子，可惜很容易就死了，死一个少一个，活下来的都是宵小鼠辈，鼠辈又生出更多的鼠辈，天长日久，到处都是腌臜龌龊的耗子，再没有顶天立地的汉子。”

高湛语气低落。

一旁的小沙丘后却传来讥笑声:“高湛！你这是被人掳了吧？哈哈，是那个小娘子掳了你，还是那个小白脸掳了你？”

这话不止羞辱高湛，还辱及秦紫胤和杜小草。

杜小草尚且淡定，秦紫胤已经怒了，拔剑要杀过去，被杜小草按住:“噤声！别中了他们的激将术，他们也没冤枉我，高湛确实是我掳来的。”

小沙丘另一边，说话的人见没有动静，气鼓鼓再次开口:

“高湛！你这个龟壳里爬出来的活王八！明明喜欢我们小族长，知道你大师兄也喜欢，就退缩不敢上前了，听说你的美婢也被大师兄掳走了？你算什么宠徒，就是一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腌臜货，谁将来嫁给你，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人身攻击，血性羞辱，周围的沙民听得哄笑不止。

天蝎小族长和天神殿两位公子的事，他们不甚了解，但高湛被抢了美婢的事，人所周知，高湛自己不去宣扬，抢了他美人的大师兄到处招摇。

那美婢性情刚烈，寻死觅活了好几次，每次都没死成，然后被折磨得更凶。

高湛身为美婢的旧主，尴尬难堪。

此刻被揭穿，杜小草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气得他低吼分辩:

“我去救她了，正巧看到她躺在我大师兄怀里，骂我蠢，身边藏着她这么个眼线，三年了都没察觉，我念着旧情，没有揭穿他们，自己离开了天神殿，他们还不罢休，背地里毁我的名声！”

高湛说得声音极低，对面跟他对峙的嗓门却极尖刻，骂他天生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难怪你师父放着你的名字不叫，张口闭口就骂你狗东西，可不就是一条走狗，一辈子都得呆在天神殿摇尾乞怜，万一哪天没晃好，碍了主人的眼，还得被拖出去宰杀了！”

对方骂得恶毒，用意却是试探，试探高湛跟随行这对“菰巫”男女的关系。

若是友，必定会为高湛出头，若是敌，则会置若罔闻。

杜小草对天蝎部这般做法颇为不喜，俗话说仆随主性，看看这侍女的言行做派，便可窥知她主子的品性，不够磊落，透着下作。

高湛被人跟“狗”扯上关系，始作俑者是他的师父，放着他的名字不喊，张口闭口都喊他“狗东西”，他也不以为意，却不肯违心承认自己爱慕天蝎小族长。

他昂着脖子呸回去:“别自作多情了，除了我大师兄那种好赖不分的笨蛋，哪个男人会喜欢你们天蝎的小族长，她除了脸长得好看，心肠比蛇蝎还狠毒，谁娶了她，谁迷上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说得坦荡，无视周围的嘘声，把美婢被夺的事也敞开了说:

“那丫头本来就是大师兄安插在我身边，被他带回去也理所当然，我伤心的不是美婢，是自己的好意喂了狗！”

“……”

一番争吵，天蝎部没占到便宜，高湛也被迫家丑外扬。

绿洲里夜宿的行人看似各忙各的事，实则耳朵支棱得老长，搁在平时，他们哪有机会听到这么劲爆的八卦？

夜色幽然，天上无月无星，周围的视线却很通明，篝火环绕不大的绿洲，几乎没有死角。

许多疲惫的行人，让同伴帮忙放哨，抓进时间睡觉。

杜小草瞥一眼高湛:“累了一天，你也早些睡吧。”

高湛哪里敢谁，生怕一个闭眼，就再也没机会睁开了，杜小草不杀他，旁边还有天蝎部的人呢？

经过天萝城一行，他在沙泽里养大的胆子全都缩了回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谁都像隐世高人。

他提醒杜小草:“恩人，别小瞧了天蝎部，他们是出过天巫的大巫部，世代定居在沙泽里，诡异手段多得很，我们天神殿能跟他们斗得旗鼓相当，全靠血……祖巫庇佑，好几次着了他们的道。”

杜小草反诘他:“天萝也是出过天巫的大巫部，诡异手段也不少，你们你们就敢暗地里算计？”

“天萝那种平原巫部，跟沙泽、沼泽、黑渊巫部是不同的，而且事实证明，便是天萝这种平原巫部，也很难缠，我这一次就全军覆灭，自己也差一点死了。”

高湛一脸悻悻，懊悔自己不该不听师父的话，擅自行动，丢尽了脸。

回去之后，不知道会被大师兄怎么嘲讽。

天神殿横行沙泽数百年，恣意妄为，横行杀戮，自诩祖巫仆人，傲视沙泽数百巫部，看他们入刀俎鱼肉，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

他试探着问杜小草:“恩人，若是天蝎部的人来杀我，恩人会出手帮忙吗？”

“求人不如求己，你自己先抵挡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我身为你曾经的恩人，会帮你收尸，要是你死得够惨，还会考虑帮你报仇。”

高湛看着手中粗糙的藤刀，苦笑，翻手就劈死了身下沙泽里悉索的几只毒蝎子，暴跳起来怒骂驻颜侍女。

驻颜侍女不予回应，四周涌过来毒蝎却越来越多，不止围攻高湛，杜小草和秦紫胤也被殃及。

高湛一愣，手忙脚乱地逃到杜小草身边，低声提醒她:“那个小族长也来了，就躲在这片绿洲里，她卑鄙狡猾，恩人小心。”

“你怎么知道？”

“我在她身上留了一颗快要孵化的沙卵，只要她靠近我十丈之内，母卵就会有感应。”

“看你浓眉大眼，也懂得用这些鬼蜮伎俩？”

“沙泽人心险恶，不懂得鬼蜮伎俩，哪能平安长大？你们菰巫部遁入山林几百年，民风也没淳朴到哪儿去啊……”

高湛情急之下，把心里的腹诽话也说了出来。

旋即抬起藤木剑，指向几丈外的一簇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