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一句话，让杜小草的脸色变了，跟在旁边的秦紫胤和黑岬也变了脸，一起看向慕三。

慕三窘迫:“你们看我干嘛？种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山坳那边的田主、管事都羡慕我，跟我打听种子从哪儿买到的，价钱再翻三倍都要买！”

干瘦少年呵呵:“同行几乎恭维话，就哄得你昏头转向？说你傻你还不承认，那些田主和管事要么是真不懂行，要么就是看你笑话，这样的血棘花种子，你还花三倍的高价买回来，还费尽心力养得这么好，就跟杜鹃鸟辛辛苦苦养别人家的雏鸟一样，养的约肥壮，自己受害越狠。”

慕三懵了，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干瘦少年的衣襟，让他说清楚。

“我买的种子怎么了？！今日不说清楚，我打断你的腿！”

“你买了西贝货！”

干瘦少年双脚离地，憋得满脸通红，呸了抓狂的慕三一口，奚落他:“也不能说是西贝货，这勉强也算是血棘花，可惜是异变过了的，荼毒无穷，山坳花田那边的田主、管事，见到这种血棘花会吓得睡不着，只有你这种刚入行的二傻子，还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呢。”

杜小草上前分开干瘦少年和慕三，带着他坐到旁边用翠竹搭建的敞篷里，请他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异变的血棘花？有什么危害吗？不能开花？容易受灾？”

干瘦少年摇头:“能开花，但不能灌浆吐穗，这种异变过的种子培育出来，长势特别好，所有你们的花田明显强过山坳那边的花田，代价就是，你们新开辟的花田会被耗尽地力，这一茬完结之后，至少三年不能再播种，播种了也长不高。”

……

杜小草变了脸色，平白耽搁一季血棘花就罢了，半年时光而已，之后吸取教训，重头再来。

但听干瘦少年的话音，不是一茬两茬的事，起码三年起步，严重了花田废掉，从此寸草不生。

杜小草问干瘦少年:“山坳那边的花田，有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祸事？”

干瘦少年点点头:“我之前的东主，每年都会种一大片这样的异种，间隔三年再来一次，他很有经验，掌控的恰到好处，一般的田主，像你们这样刚入行的，万万不行的。”

慕三不服:“我马上让人把这些祸害铲了！绝不让它们见到明早的太阳！”

“可以，但花田还是受损了，至少要修养一年，这一年还得继续浇灌邪妖之血滋养肥力。”

干瘦少年没有幸灾乐祸，仔细说了一遍这种变异血棘花的可怕之处，最后补充道:“其实它们也不是一无是处，它们不会灌浆吐穗，没有果实可以采摘，但它们的花朵……我怀疑可以用来酿酒，酿制美酒。”

杜小草讶异，问干瘦少年为何这种说？

干瘦少年尬笑:“我也只是猜测，并不十分确定，我之前不是被东主家的大公子抓差跑腿嘛，有一次我跑得急了，跌了一跤，把罐子上的密封口给摔破了，里面露出一朵血棘花，花朵明显比我常见的那些绚丽，个头也大，就像路边的凤仙花和富贵人家园子里培育的牡丹花那么大的差别，漂亮得眼晕，我当时就迷迷糊糊地晕了，抱着坛子原地傻笑，我祖父刚好路过，打了我两巴掌，才把我给打醒了。”

杜小草直觉不妙，追问他:“后来呢？你爷爷替你去送酒曲，之后再没回来？”

干瘦少年一噎，点点头，又要吧嗒眼泪。

围观他落泪的几人心情沉重，若干瘦少年没有撒谎，他那祖父是替他死了，因为他看到了罐子里的血棘花，这个秘密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干瘦少年抽噎哭诉，说那之后，不但他祖父失踪了，东主的大公子也瘸了，卧床养了大半年才痊愈。

“每次换药的时候，他疼得难受，就打我泄愤，说我害惨了他，其实是他害惨了我，明明该是他去天音酒铺送东西。”

慕三不耐烦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冷冷盯着干瘦少年:“你何时回来的，谁让你来的我们这儿？”

“今早刚回来，没地方安身，在城外的树杈上搭了个大鸟窝过夜，遇到了从前的几个熟人，其中一个心肠好，请我吃饭洗漱，还送了我一身衣裳，让我来你们这儿碰碰运气，说你们这里缺人，凭我的本事，人又勤快机灵，一定能留下来。”

慕三气得哇哇大叫:“你这个害人精！你死去哪儿不好，偏偏要跑到我们这儿来！”

干瘦少年气恼:“我这不是帮了你们嘛？就一个供奉，给口饭吃，至于骂人？你家境破落被那些纨绔羞辱的时候，你也是愤愤不平，现在自己傍上了贵人，就反过来欺负我们这种苦人？！”

慕三跟他说不清，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扑上去撕扯他的衣裳。

干瘦少年反抗，哪儿是对手，很快被剥成了芦杆，想要挣扎着坐起来，被黑岬用一张符咒困住，动弹不得。

黑岬接过那身半旧的衣衫，从内到外仔细地看，觉得气味很不对劲。

这种粗麻布衣，不会像绫罗锦衣一般熏香，却莫名有一种好闻的香气。

干瘦少年解释不清这种香气的来源，他是糙养大的穷人娃，看衣服只看新旧，没破没打补丁，大小合适就是好衣衫。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包藏祸心”，“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是来找个容身之处，当供奉，实在不行就当仆役，没想过害你们。”

“你也许没想过，但你被人利用了。”

慕三冷嘲:“还笑话我是傻子，你才是大傻子，坑死了自己的爷爷不算，还要再把自己的小命也坑进去，你那么懂人情淡薄，在城外鸟窝里趴着时候，怎么就轻信了好心的熟人？花田那种地方，会有心善的好人？你自己信吗？”

干瘦少年颓然不语，确实是大意了。

事情闹到这地步，他也豁出去了，一定要当上这儿的“供奉”。

相当供奉，就要展示自己的真本事，他告诉杜小草:“我听我爷爷说过，是异种血棘花也没什么，虽然伤花田，种出来的血棘花也值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还省得一茬一茬的麻烦！”

他竹筒倒豆子，把自己从祖父那里道听途说的“绝技”一股脑倒出来，异种血棘花不结果，但开花，所有精华全都在花朵上，绚丽却硕大，可以用来淬炼醒神丹，在邪妖那边非常值钱。

“除了醒神丹，还能卖给天音酒铺制作酒曲，我亲眼见的！”

黑岬不理会“酒曲”，只问“醒神丹”，“你见过这种东西？你亲手制作过？”

干瘦少年摇头:“我没有，但我见过祖父炼制，偷偷摸摸的躲在屋子里，材料太少，就炼了三颗，偷偷去黑市卖掉，送我去内城念了两年仙塾，怕我目不识丁，将来被人蒙骗欺负。”

黑岬诘问他:“你确定？”

干瘦少年不太确定，他那时毕竟年少，搞不清祖父神神叨叨在干嘛，事后追问，还吃了一顿板栗敲。

摆在杜小草这些人面前的难题，就是要不要连夜铲平山涧花田中的异种，还是将错就错把这一茬种完。

秦紫胤和杜小草都是无所谓的，关键在黑岬，是他和他的师尊需要血棘花。

杜小草建议他求稳，他闷头想了片刻，摇头拒绝，“继续种下去，我倒要看一看，这异种血棘花有什么名堂。”

干瘦少年大喜，立刻从角落里蹦起来:“聘我做供奉啊，我懂行！”

“你要什么价？”

“一年……五百两银子，不能再便宜了！你去问问别人家，都是这个价！”

慕三冷笑:“放你的拐弯屁！山坳花田那地方我又不是没去过，就你祖父那样的老迈供奉，一年最多一百两银子，你这种胎毛没退干净的货色，管吃管住再给十两顶天了，闹不好还得让你卖身为奴，子子孙孙都给他们当奴才。”

干瘦少年被揭底，涨红了脸，黑岬却一口答应:“就五百两，记得用心，敢偷懒糊弄我，敢跟旁人勾搭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干瘦少年大喜，拍胸脯保证绝对忠心。

他爷爷出门送酒曲之前，把家里值钱的贵重物件全都装在一个芥袋里，当着他的面藏在房梁里，事后他悄悄取出来，发现里面藏着一张淬炼醒神丹的丹方。

此刻性命攸关，心一横就拿了出来。

黑岬接过仔细看，暂时没看出什么猫腻，承诺有效的话给干瘦少年三千两紫金的酬劳，“这是你祖上传下来的，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

干瘦少年喜得浑身发痒，三千紫金，足够他去外城买一座大宅子，从此他就是有产阶级，像念仙塾就念仙塾，想做生意就做生意，再也不用做小伏低受气。

按照丹方上的主意事项，必须赶在血棘花盛开之前，造出一座淬炼丹药的丹方，不求华丽，但求实用。

有秦紫胤和杜小草倾力相助，十天就搭建完成。

干瘦少年也拿出他祖父当日淬炼丹药的小丹炉，非常小，就适合暗搓搓躲在家中使用的那种，应付不了漫山遍野的血棘花田。

眼见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干瘦少年也豁出去了，把自家的那点隐秘全都抖落出来，他怀疑祖父不止一次淬炼醒神丹，因为祖父失踪之后，留下了一份极为丰厚的存款，数目不是一个落魄老供奉应该有的。

有了这笔存款撑着，干瘦少年才能出门浪游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