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客栈中，邋遢老头正翘着脚哼着小曲得意，虚空中忽然睁开一只眼珠，滴溜溜如狐狸，惊得杜小草啊一声大叫，叫声还没传出，嘴巴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吓得她瞪圆了眼珠。

黑岬、洛风被惊动，一窝蜂涌过来援手，见到她口中衔着一个桃子的模样哭笑不得。

邋遢老头瞥了一眼，没事人一样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嘴里还嘟哝:“这果子不错，吃了吧，吃完了把桃核留着，将来种到灵土里，能多一棵灵木。”

杜小草这才明白，塞在自己口中的是一枚刚摘下来的仙桃，咬一口香甜无比，灵气充沛，她不信天上会掉馅饼，这果子岂会凭空冒出来？

“这是前辈你的朋友送来的？”

“不是朋友，勉强算是战友吧，在溪涧那里，跟咱们一起战斗过。”

杜小草一听“溪涧”，秒懂这桃子的来源:“是那桃花妖？”

“没有桃花妖了，已经灰飞烟灭了，毕生修为结了三颗桃子，你吃的是其中之一。”

“剩下的两个呢？”

“别太贪心，那俩自有吃它们的人。”

邋遢老头说罢，从窗台一跃而起，面色也变得冷凝:“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回去！”

一张符咒催动，幻化成一朵莲花，把杜小草、洛风、黑岬和慕三一股脑收起来，从窗户冲天而上，沿途被破开的虚空之中，生出一朵朵虚幻的白莲，一闪而开，一闪而凋。

慕三不满:“前辈，此地距离云澜祖地不远，干嘛飞得那么急？”

遁入虚空只是快，十分不舒服，远不如御剑或者乘坐飞舟，可以俯瞰山清水秀人烟，虚空之中唯有晕眩和黑暗。

邋遢老头无视慕三的怨念，“白莲”依旧在虚空中穿梭往来，最终暴露在阳光下时，下方不是云澜祖地，而是一片延绵无际的山峦，每一座山巅上都有无数狐魅的巢穴，大部分都是白色的，间或也有玄色和红色。

慕三的眼睛瞬间不够用了，扑到“白莲”边上眼巴巴盯着下方的狐魅，这肯定不是一般的狐狸，尾巴多是两条、三条，多了的有七条，一般而言，三尾就能幻化成人形。

杜小草搞不清邋遢老头跑来这里干嘛，“前辈，这些狐狸——”

“帝姬看错了，这儿没有狐狸，只有狐狸皮。”

杜小草心情一窒，秒懂邋遢老头的弦外之音，“是方才那枚桃子的代价？”

邋遢老头叹息。

“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到了嘴边的东西，吃不吃未必全由着自己。”

说话间，一场屠杀拉开序幕，虚空中冒出一根根绣花针般大小的飞剑，从五官隐蔽处刺入狐魅的身体，狐魅倒地不起，狐狸皮完好无损。

操控这些飞剑的人没有现身，收取狐魅的人也没现身，邋遢老头的任务，就是阻挠狐魅们逃离山巅，半空中的“炼化”飞舟迸射出濛濛的徽芒，笼罩住了延绵山峦。

“前辈，你这是助纣为虐！”

“你认识这些狐魅？”

“不认识，就不能仗义执言？”

“不知全貌，就别乱发言，你现在觉得这些狐魅可怜，他们为非作歹的时候你见过嘛？”

“前辈你见过？”

“是啊。”

“……”

杜小草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漫山遍野的狐魅被抓捕一空，只剩下一些极小的崽子侥幸逃脱。

说是逃脱也不确切，大约是抓捕的人不想涸泽而渔，留下他们等待下一次收割。

短短半个时辰，捕杀结束，杜小草等人所在的“白莲飞舟”上，凭空多了厚厚一摞符箓，看材质是狐皮淬炼而成，不用猜也知道是给邋遢老头的谢礼。

洛风上前查看，惊喜道:“竹上前辈，这些狐皮符箓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

“差不多啊，其实啊也没有多漂亮，世人以讹传讹。”

“……”

两人打哑谜一般言来语去，杜小草已经听懂了，刚才那些被捕杀的狐魅，皮毛可以用来淬炼符箓，这符箓激活之后，幻化出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是施展某种邪术和幻术的绝佳辅助。

邋遢老头装神秘不肯吐露内情，杜小草围着洛风问长问短:“他们抓捕狐魅，就为了剥皮淬炼符箓？”

“当然不是，被杀的都是反抗的太激烈的，大多都是公狐狸，雌狐狸一般都舍不得杀，要留着派用场。”

杜小草还想追问“什么用场”的时候，白莲仙舟再次开动，唿唿几个起落，已经抵达一座繁华城池，门洞上高悬“天狐城”的巨大牌匾，想要入内需要缴纳一大笔灵石，没有灵石就要拿出千斤以上的紫金替代。

邋遢老头靠着一枚木牌，刷脸进入其中。

城中风景旖旎，亭台楼阁绚丽，往来穿梭的都是美丽狐女，哪怕上了年纪依旧风姿夺目，一座座花楼下人头攒动，寻欢客摩肩接踵，各式珍宝、法宝、灵石、仙剑不要钱一般到处乱扔，一望而知的销金窟。

寻欢买醉的不止有男子，还有女子，杜小草走过一条街巷，就有好几个俊美少年来搭讪，她哭笑不得，问洛风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有钱赚呗，你看看那些修士多疯狂，这城中的人气多高涨，每天的进项数目惊人，背后的主人一本万利。”

洛风略有些好奇心，打量一番过过眼瘾就罢了，邋遢老头为老不尊，召唤出紫金蠹，变幻出一座紫金小山，凭此入了城中最大的销金窟，众人紧随其后，瞪大眼睛左盼右顾，鸨母迎上前来，一脸喜悦雀跃，招呼他们上了楼上雅间。

“前辈，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呆久了不好吧？”杜小草心中不安，想要早点返回云澜祖地，奈何邋遢老头醉醺醺地忘乎所以，进了花楼雅间之后，点名要了一种美酒，躺在窗前美滋滋地喝。

慕三被两个狐女一左一右缠住，洛风和黑岬背靠背才保住了太平，没有被人情过度的狐女给拖走。

杜小草处境略好，独自坐在廊下品茗，一名狐女恭恭敬敬跪在身边侍奉，殷勤周到，不声不响。

杜小草喝过了茶，目光在狐女身上一掠，随口问她:“你怎么来的这儿？”

“生下来就在此地。”男子的嗓音！

杜小草一怔之下，重新打量对方，穿戴得虽然花哨，与旁边的狐魅女还是有区别的，十五六岁年纪，容貌精致得不像真人，看她望过来，腼腆地笑了笑。

“姑娘不该来此地的，胆子真大。”

杜小草不以为然:“喝酒而已。”

“我是说，姑娘身为禽鸟，不该来狐狸窝。”

“来都来了，你待如何？”杜小草嘴上说得轻松，身体已经绷紧，随时应对来犯。

少年微微一笑:“放心，我没有恶意的。”

“你也许没有，我怕你背后的主子有！”

“我就是这座城池的主人，姑娘尽可放心。”

“……”

杜小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喝茶喝醉了，眼前这半大少年，是这座销金窟的主人？

对方看出她的轻视，笑容愈发灿烂:“帝姬也只有十几万岁，已经执掌了云澜祖地，我怎么就做不得天狐城的主人？”

“你是狐魅？”

“不是，我只是拥有很多狐魅。”

“抓来的？！”

“有一部分是，帝姬今日前来，不会是要替她们撑腰吧？”

杜小草气馁，目光斜睨邋遢老头，依旧在酗酒，她懊恼地跺了跺脚，惹来少年的轻笑:“一千年过去，帝姬的脾气还是这般。”

杜小草一惊，在脑海中搜索了许久，终于把眼前的少年跟某个身影合拢。

“是——你？”

“是我，当年咱们一起跌入虚空，我的运气比帝姬好一些，很快被家人救回来，刚一苏醒就去给云澜老祖报信，可惜迟了一步。”

少年的目光在杜小草身上转了个圈，唏嘘自责:“帝姬能平安归来，我心中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