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来！跟我念，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董老师指着ppt。

教室内的同学摇头晃脑，“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

“吴童，吴童，别看了，老师走下来了。”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褚宇亮压着嗓子，低声提醒走廊对面的吴童。可吴童看入了神，没听到，只是沾了沾口水，把摊在桌子下面大腿上的书翻了一页。

董老师幽灵般的出现在吴童背后，一把揪出了吴童大腿上的书，“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我们小吴那么入神呀，连课都不上了！”

董老师粗暴地翻转了书，看了看书的标题，“哦！《三国演义》呀，小吴同学，你那么爱看三国演义，为什么这次周考有关三国感想的两分，一分都没得啊！”班级里发出了雷鸣般的哄笑。

吴童涨红了脸，“我我”褚宇亮没笑，他知道为什么吴童没拿到那两分，吴童和他讲闲话的时候说了自己对三国的理解，和打印的文档上的确实不一样。

董老师沉下了脸，用力从中间撕烂了一整本《三国演义》，这书是褚宇亮借吴童的，被董老师一下子扔进了垃圾桶。班级里一下子鸦雀无声，褚宇亮心里也一阵害怕，他为吴童担心起来。

“来，把手伸出来。”董老师的声音毫无感情。

吴童红着眼睛低下了头，却没敢把手伸出来。

“还要我再说一次嘛？吴童，再不把手伸出来你明天就不用来学校了。你这样浪费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一分钟，是我们全班同学的一人一分钟，就是47分钟！”

吴童紧绷着伸出了手。

“啪！”

“啪！”

“啪！”

董老师把吴童衣服袖子撩了起来，铆足劲用硬邦邦的教尺对着大臂抽了第一下，直接有老伤口出血了，所以第二、第三下她用的力道轻了不少。吴童一声不吭，但褚宇亮明白这一定痛极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也不敢开口，他也怕被打。

“我们继续上课，继续讲《论语》，‘刑法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叮铃铃！”

下课了。

9分钟后，“同学们，我们下节课去操场排练一下广播体操，下星期学校要继续班与班之间的比赛的，加油。”董老师温柔说道，然后转身朝着教室门外走去，刚要离开教室的时候，站在门前，回头说道，“吴童，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唔！去办公室喝茶了哟！”教室里不嫌事大的叫着，吴童低着头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褚宇亮只能快速整了整东西，从吴童身边匆匆跑了过去，说了一声“加油”，便继续朝着操场跑去。

操场上，班级里的同学三三两两跑来了不少，班长组织着站队，吴童个子矮，一直是站在最前面的。过了一小会，队伍就整整齐齐排好了，同学们特地留了一个靠在后面的位置给吴童。只是董老师和吴童都还没到，还不能练操。

褚宇亮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晴天，可恶的环境污染，都怪工厂的烟囱！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塑料草地和塑胶填充物小颗粒，用脚碾着玩乐了起来。脚一从上到下在草地上摩擦，那些塑胶填充物小颗粒就像大海里的鱼一样朝着黑压压的天空跳，有趣极了！

董老师终于来了，牵着吴童的手，这时候上课已经过去10分钟了。

“好，同学们，准备开始第一遍练习！”

褚宇亮还在盯着地上盯着天上看，广播体操前奏就开始了。褚宇亮手忙脚乱做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褚宇亮尽全力伸展着自己，用力做着广播体操，可却听到了身后有同学在憋笑。有什么好玩的事呀？褚宇亮努力忍住不转头，现在在做操呢！可这时候的笑声更放肆了，董老师也把广播体操的音乐暂停了。整个班级的笑声闹开了锅，褚宇亮也忍不住扭过头来看，可他看到的只有一张张灿烂的笑脸，疑，大家在笑什么啊？

褚宇亮不明白，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他也不能问，所以他又把他转到了正面。董老师横在他面前，褚宇亮抬了抬头，仰视着董老师。

董老师铁青着脸，“哪只手是右手？”

褚宇亮慌了一下，然后举起了平时拿筷子的那只手。

啪！一个巴掌清脆响亮砸到了褚宇亮脸上。

褚宇亮觉得很幸福，因为如果用尺子打的话更痛。

董老师面无表情继续问着，“哪只手是右手？”

那一定是另一只手了！褚宇亮举起了另一只手。

啪！另一边的脸也被打了。

“哪只手是右手？”

褚宇亮颤颤巍巍。

啪！

“哪只手是右手？”

啪！

办公室里。

眼泪在褚宇亮眼眶里打转，董老师温柔地再给他脸上涂药膏，清清凉凉的，董老师给他涂抹着，清凉的很。不一会，脸上的肿就消去了。

董老师笑着，嘴角扬着，弯弯的，像月牙一样。轻柔的拍了拍褚宇亮的脑袋，“好了，回教室去吧！”

“董老师再见。”褚宇亮乖巧跑了出去。

“等会！”董老师叫住了褚宇亮，“右手是哪只手？”董老师笑盈盈的。

褚宇亮颤颤巍巍举起了拿筷子的那只手。

“对！”心满意足点了点头，“这下再也不会忘了吧！”

等到褚宇亮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董老师向后一仰，靠在了椅子背上，椅子抖了几抖，举起了自己红肿的右手，盯着看，喃喃道，“这回确实是老师我有点过分了。不过啊，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褚宇亮回到了教室，这时候数学课已经开始了。

“报告！”褚宇亮紧张僵在了教室门口，教室里的同学一个个探着小脑袋往外看着，可数学老师不为所动，用粉笔咚咚咚的在黑板上写着板书，落下的粉笔灰把他皱巴巴的手染的和他的头发一样白。直到板书告一段落，他才叹了一口气，“进来。”

褚宇亮一溜烟窜到了教室最后一排座位上，从桌子里翻出了画满恐龙勇士的数学书，翻了开来。

这时候，从左边传来了一张小纸条。褚宇亮做贼心虚展开了小纸条，“怎么样？”字歪歪扭扭的，但依稀看得出是吴童的。

“董老师可好了！还给我涂药膏。”褚宇亮小手一抖，快速把纸条扔到了走廊对面吴童的桌子上。

一阵窸窸窣窣后，纸条又传了回来，“我就说吧！董老师是个大好人。刚才在办公室她还给我糖吃了！要我说，董老师就是个刀子嘴豆fu心的大美女。”

褚宇亮卖弄的写了“豆腐”两字想要传回去，但他总感觉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看向了这个方向，所以他把纸条藏到了袖子里。过了会，才用脚把纸条踢了过去。

刚才的纸条写满了，所以一张新的纸条被踢了过来。纸条停在了走廊中间，褚宇亮只能努力伸着腿，用脚踩住了纸条，把纸条拖了回来。数学老师在台上摇了摇头。

“对不起，你借我的《三国演义》我没保管好的。但我一定会还你的。不过可能会迟一点，等我下个星期零花钱到了，我就还给你。”纸条里还包了一颗糖，“董老师给了我两颗糖，这颗给你。”

褚宇亮努力拨动着糖纸，不发出声音，把糖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想了想躺在垃圾桶里的《三国演义》，一阵心痛，但他知道，吴童也不是故意的，所以写了回去，“不用还了，谁叫我们两是好朋友啊！”纸条踹了过去。

吴童的回信来了，“不行！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一定会还你的。”

褚宇亮低下头，扭过头，看了看走廊对面的好朋友。吴童嘴里也含着一颗糖，他们两看着对方，忍不住都扬起嘴角，憋着笑。

放学了。

褚宇亮漫无目的在操场上晃荡着，还有10分钟妈妈才会来学校接他。吴童已经被他爸爸接走了，他现在一个人很孤单。

这时，空荡荡的操场上一个女人向他快步走了过来，是一个经常在学校主席台上讲话的学校领导，好像是教导主任什么的。

教导主任面无表情，“同学，有黑笔吗？借我一下。”

褚宇亮赶忙从书包里翻出了铅笔盒，翻出了一只黑笔，这支是刘玉送他的，不能借。又翻出一支笔，借这支好了！教导主任在一旁耐心等着褚宇亮选好了笔。

“谢谢。”教导主任道谢，然后转身离开。

yeah！我今天又帮助了别人，褚宇亮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今天是无比快乐的一天。

“褚宇亮！褚宇亮！回家了！”

“妈妈！”褚宇亮飞奔着朝着他妈妈而去。

“开饭喽！”妈妈的声音从饭厅里传来，传到了褚宇亮耳朵里。

褚宇亮急匆匆放下了笔，噔噔噔从房间里跑到了厕所，先洗了个手，然后跑到了饭厅。

哇，真香！真丰富！

有外婆家杀的鸡的乌鸡汤，鸡汤里除了鸡肉外，还有青菜、笋，还有一种上面比较粗下面比较细的乌褐色草；有番茄炒鸡蛋，这是褚宇亮最喜欢的菜，今年暑假爸爸妈妈带着他去舟山玩的时候，他不爱吃鱼，专门点了两碗番茄炒蛋；还有一碗炒大白菜，呕，蔬菜，恶心。

褚宇亮迫不及待举起了筷子，一个劲往嘴里塞除了大白菜之外的菜，爸爸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慢慢喝着小酒，妈妈小口小口吃着，还提醒他，“慢点吃，慢点吃，细嚼慢咽，没人跟你抢。白菜也吃点。”

这时候，爸爸的酒喝完了，眼神一个示意，妈妈就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酒盅去厨房里打酒。

“小亮啊，今天学校里学了些什么？”爸爸酒一停下，就喜欢问他今天学了什么。褚宇亮也不知道每次该怎么回答，不就是学了点题目呗！

褚宇亮吞咽下了一大块鸡肉，爸爸拍拍他的背，褚宇亮眼睛向上，想了想，“今天学了《论语》。”

“《论语》里有什么呀？”

“有一句，”褚宇亮想了想上课时发生的事，“不义而富且贵，与我如浮云。”

“说得好！”妈妈打好了酒，递给了爸爸，“儿子你也要成为你们一个品格高尚的人！”

爸爸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问到，“今天数学课上学了些什么呀？”

哎呀，完了，数学课前半节没上，后半节课一直在和吴童传小纸条，学了些什么呀！褚宇亮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爸爸妈妈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你在怎么学？放下筷子！”爸爸声音有点平静，但褚宇亮还是乖乖放下了筷子，“我托校长把你安排到了最好的班级，就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好成绩。”

妈妈接过了爸爸的话，“小亮啊！只有现在好好学习，才能上一个好的初中。上了好的初中呢，就能上好的高中，好的大学。大学好，工作就好了，工作好就能赚好多钱，有钱了呢，才有房子住有车开有老婆娶，这样才能有孩子。”

这番话勾起了褚宇亮的好奇心，“然后呢？然后呢！”

妈妈愣了一下，爸爸接过了话，“然后就可以过快乐的退休生活。”

“退休生活可以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说，你看什么书，爸爸妈妈都不会阻止！”

“那么好啊！那几岁可以退休啊？”

“60周岁就可以退休了！”

褚宇亮心里有点难受，因为成了老爷爷之后爸爸妈妈就更老了，他也不能跑不能跳了。

褚宇亮情绪有点低落，但脸上还是笑着问着，“退休生活之后呢？”

“那死的时候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因为你让你的儿子上了好的小学好的初中好的高中好的大学，让他有了好的工作赚了钱，有房有车有老婆，还有个儿子。”爸爸满脸惆怅。

褚宇亮继续拿起筷子扒着饭，他心里有点难过，原来或者是为了心安理得的死。

“老公，要不明天放学，你去叫董老师关照关照小亮？”

“好咧！明天我带点烟啊酒啊过去，交个朋友呗！”

妈妈狠狠瞪了爸爸一眼，“董老师是女的！”

爸爸讪讪挠挠头。

所以说活着只是为了心安理得的死吗？

“小亮！你往操场上跑什么？我们一起去董老师办公室！”

“去厕所！”褚宇亮撒谎了，说话中气不是很足，只能撒开腿往操场跑。

操场上空无一人，褚宇亮心里空荡荡的。他应该在操场上一直等着的，是他的错，教导主任一定很着急。

褚宇亮坐在教室第一排，一个人漫无目的玩着橡皮。

董老师在他前面放着ppt。

“今天我们来讲王阳明的‘知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