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走出云空城第几天了，但似乎离回到小城还有好多天。

黑夜里篝火啪啦啪啦在燃烧，冷峻的星光划破死寂的黑夜。

橘黄的火光映在长湘脸上，伊若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坐在。

今晚大漠风平，火焰高高地燃烧着。

“你不要动。”伊若抬眼向长湘身后那片漆黑的沙漠看了两眼，忽然出声。

长湘静静坐着，眼睛轻轻眨眨，没有任何动作。

电光火石间，伊若唰地起身，长湘还没有看清，伊若身后的弓箭就出现在她手上。

她眼角稍稍敛起，眼神冷峻一凝。

秋月弓圆，箭发如飞电。

长湘眨了一下眼，伊若手上的箭就不见了。

“！”长湘听到一声微弱狼嚎。

“你要学箭吗？”伊若面色如常地将手上的长弓重新搭在背后，低下头看长湘。

“你教我？”

“不，我箭射的不算好，太公和大伯射得最好，我的箭术是跟他们学的。回去后我麻烦太公教教你吧。”

伊若轻轻拍了两下手，坐下来手撑着下巴同时手指掩挡在嘴前。伊若低着头，喉咙动了动，动作隐蔽。她同时挪动脚步往篝火更靠近了近。

“嗯。”长湘面色苍白地点了点，没有多大反应，只那一双眼眸沉重但却装作轻松地望着伊若。

极淡的血腥味消散。

这个晚上繁星没有出现。

回小城的方向没错，但路途大概走偏了些。之前来时没有看见长河，但现在长湘在沙丘上远远就看见了长河静静地流淌。河岸左右有些许稀疏的草，自顾地生长着。

长湘向上走的步伐快了些，走上沙脊眺望着不远处的河流。

“那条河从雪山流出来。”伊若缓缓走上来，站在长湘身后。

“对，从百颜塔拉雪山流出来的。”阳光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在静静流淌中显现出一种别样地温和美好，长湘的声音下意识更加柔和起来。

“云国背靠雪域，百颜塔拉雪山是你们的神山。”伊若随着长湘的视线也同样静静地看着那条河流，目光平静。

“是啊，我九岁时去过一次。云国王室的正统血脉在九岁时都要爬上雪山山顶，在那里举行祭礼，让上天承认我们的存在。”

长湘转头略是喜悦地看着伊若：“伊若，你去过雪山吗？”

伊若摇摇头：“没有去过，但我看过。”

“我还记得路，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长湘缓缓吸了一口气，嘴角上扬温和笑着，等着伊若的点头。

“可以啊。”伊若没有显出多大的兴趣，只是温和点了点头，倒让长湘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嗯，我以后一定找机会带你去。”

……

黄昏降临之际，血色残阳热烈地燃烧着洒落在小城上空，戈壁上的血伽罗已经枯萎。

风吹过沙漠，细沙发出微微的沙沙声。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祥和。听着伊若的捣药声，闻着混杂在一起的药香，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

长湘学会了做吃的，伊若出去吃的次数少了，特别是去同小青哪里吃饭的次数，长湘很开心。

小青后来不见了，那个让长湘很好奇的萧留也不见了。他们父女以前也时常有出去好几个月不再回来的，长湘对这些的好奇心是不会显露的。

但大概是小青出去的一个月后，伊若出去偷偷了一次。她把长湘扔给马三伯他们，没有跟长湘说她要出去。

伊若半年后才回来。

她什么也没有同长湘说，小青和萧留也没有回来。

长湘从马三伯他们的谈话中大致拼凑，知道中原已经乱了。

长湘偶尔想着，猜想着萧留身上关于母后、萧国，甚至还牵涉到她的秘密，但除了伊若，可能没人知道了。她又不愿去问伊若的，那些她不知道的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跟伊若好好的待着。

后来城西的药铺就没有了。

再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子，长湘看见了白非，那个当年差点就掀起大漠混乱的，想寻找长生药的白非。

从云空城回来后长湘就没有再关注白非找药的后续发展。

但，她没有想过白非变化会如此之大。

他身子佝偻，满天白丝，一直低着头，背好像挺不直了，瘦瘦小小的，背着一把长剑来找伊若。还有他以前的那柄重剑不见了。

长湘就坐在院中，晒着太阳，低头捣药。白非走进屋里在同伊若说话。没有过多久，他走出来了，他步子迟缓地走出来，背上的剑不见了。www.九九^九)xs(.co^m

“要离开了吗？我送送你吧！”长湘拍打着衣上沾的药粉，站起身看着白非。

“好，麻烦长湘姑娘了。”白非的头抬了抬，苍老的眼神看了看长湘，又重新低下头，客气温和地说着。

长湘送着他到了城门口，再继续向外走着，周边已经没有人了。

“长湘姑娘是有什么事？”白非停下脚步。

“地图，我想要几年前那张有长生药消息的地图。”长湘平静地说着，抿着嘴唇，淡漠地看着白非。

“长湘姑娘也想找长生药？前辈知道吗？”白非闻言抬手握拳抵唇笑了笑，他缓缓抬头看着长湘。

长湘同他对视着，他的眼神死寂空无，犹如一片荒芜的大漠。

长湘心里一紧，但只是眼帘低垂，冷冷地看着白非。

“长湘姑娘是要硬抢还是下毒？非也难为长湘姑娘费心了，地图我一直随身带着，今日就交给你了。”看着长湘，白非哈哈笑了笑，他好像许久没有笑过，笑声不显一丝笑意，满是荒凉。

他从怀里将地图扔给长湘。

长湘将手中的皮质地图收好，她抬头静静看着前方白非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没有找到长生药，他的妻子没有救回来，他死了。

“咳咳……”虚弱的咳嗽声从帘子后的房间传出来，长湘的步子一顿，就默默站在帘外。

“桌上白非带来的剑你拿了吧。”虚弱无力的声音响起。

“嗯。”长湘沉默了一会，才在帘外轻轻点了点头应着声。之后，长湘想走进房间的步子一转，走向了厨房。

伊若病了，长湘不知道伊若怎么了，伊若不告诉她。

以她现在的医术根本看不出来。

特别是在伊若因为萧留小青的事出去半年后，一回来大半的时间就一直在咳，时不时咳血，虚弱苍白地躺在床上。

长湘看着灶里熊熊燃烧的火，疲惫而沉重地闭上眼。

大漠上日升日落。

也不知道是第几年，那个教了伊若又教了长湘箭术的太公去世了，是老死的。

接踵而来的，是大伯，二伯的非正常死亡。伊若时不时陷入昏睡。

长湘和大伯母姜拂用板车拖着他们的尸体按大漠的习俗进行天祭的。

祭礼过了一个月，大伯母姜拂来同伊若说了一些话，她也走了，长湘再没有看见过她了。

所幸还有马三伯和三婶。她时常麻烦他们照顾伊若。现在轮到长湘时不时偷偷出去了，有时是一两个月，久的会长达半年。

是深夜，明月高悬。

“回来了？”昏暗的房间里，虚弱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长湘原先还在犹豫要不要掀开帘子的手一顿。

她向前掀开帘子，也不点烛，快步走到床边。长湘在床边蹲下身子，手小心翼翼伸出去搭在伊若手上，不敢言语。

“我说过，长生药是没有的。”黑暗里，伊若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长湘，带有对一切看淡的淡漠，“长湘，我没有怎么认真地对待救你这件事，你也无须如此费尽心思想救我。”

“你想同白非一样吗？”

“嗯，我知道，伊若。我知道……”长湘轻轻抓着伊若的手，不住地点头。她低头把来脸埋在被子上，缓缓闭上眼。

长湘醒过来时天已经明亮，见伊若还在昏睡着，呼吸略是微弱。她站起来，低头俯身弯腰，偷偷吻了一下伊若。

她现在只敢奢望伊若平安无事。

她打了盆水，匆匆随意洗了把脸，她不敢看水面上倒映出来的她，不敢看那张没有丝毫变化的脸，她的心越来越惶恐。

有小城的居民来看病，长湘就出去给他们看病抓药。

她在城里找了一个小孩，教了她医书，留给了她很多自己手抄的医书。

后来长湘不知道马三伯和三婶怎么样了。

她已经跟他们闹翻了。马三伯已经打不过长湘了，不只是他老了，还是因为伊若身上的内力被她自己在清醒时候强行输入了长湘体内。

长湘更绝望了，若是伊若没有了内力的支撑，她还能活多久。她要带伊若走，马三伯不让，但最后还是长湘把伊若带走了。

这是长湘第三次离开这个小城，怀里抱着已经昏睡很久的伊若，背着白非交给伊若的长剑，身边还有那头骆驼。

在走出城门口几百步远后，长湘回头看着小城。

城墙是那么的矮，古老，长湘看见城墙上有一个小黑点，是马三伯和三婶他们。长湘嘴角笑了笑，眼神枯寂无波，她想她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后来，长湘带伊若走遍了大漠，没有找到长生药。

骆驼也死了。

再后来，长湘终于把伊若带去了那个她心心念念要带伊若去的雪山，没有迷路。

在那座最高的雪峰上，伊若清醒过来了一会，最后真正地闭上了眼。

后来天地广阔，长湘是一个人了。她一直在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