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会喝酒吗，怎么喝得这么醉？”

伊若弯下腰向长湘伸手，手指细心将长湘脸前的湿漉漉的发条向后捋去。

长湘听着声音使劲眨眨眼，但她看不清前面的人。

“唔！不要碰我！”伸手将伊若的手打开，长湘抬手用湿透的衣袖擦了一把眼，想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她都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你是谁？转来转去的干什么？幽灵？”她只看见一团白影，然后一直转啊转啊转啊转的，长湘眼里迷离恍惚。

“你喝醉了。”人看起来很迷糊，伊若觉得好笑，轻轻笑了一声。

长湘嘴里胡乱嘟囔着什么，她抬起酒坛就要将喝酒。不过伊若伸手抢过她酒坛朝一旁一扔，酒坛咕咕朝下滚去。

“你抢我酒！拿来！还给我！”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酒就被前面的人抢走了，长湘怒了。她伸手向前挥打了两下，使劲地摆摆头，又两手在地面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转头就抱着树干晃晃地站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干嘛抢我酒？”

“我叫伊若，我……”

“不许你叫这个名字？”伊若还没有说完话，醉酒抱树的人忽然急了，伸出手指着伊若着急吼了一声。

伊若被这突如其来的急吼吓了一跳。

“……你醉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不管，你给我改一个名字！不许叫伊若！”

伊若默默看着长湘几秒，然后她将伞收回来重新撑在自己头上，任由长湘被雨打着，表情平静：“这是我的名字。不想改！”ぷ99.

“不行！你又不是……”长湘忽然神情一变，原先还急吼吼地声音停住。她心神一松，身子又倒下来靠坐着树干。

“你是伊若？”她瞧着身前那一团朦胧的白影，扁了扁嘴试探询问。虽然没有十分确定，但她心底忽然莫名起了些委屈。

“嗯。”伊若点了点头，很好，她又将伞撑到长湘头上。

长湘放开树，乖乖盘坐下来，一脸茫然地眨眨眼：“那为什么我看不清你呢？”

伊若沉默一下，她伸手过去轻轻抹拭着长湘眼睛周围的水渍。她收回手，弯下身子凑近长湘：“现在你看清我了吗？”

“没有，你还在转圈圈呢。”长湘摇摇头。

“那就是你喝得太醉了。”伊若伞还撑在长湘头上。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长湘睁着眼努力想看清伊若。

“我刚醒。”她向前几步，转身坐在长湘旁边背靠着同一根树。

长湘没有说话，自从伊若坐在她身边她就安安静静地偏头望着眼前的那团白影。

她的耳力清晰，林中雨点砸在叶上的声音甚是喧嚣。但她没有听见旁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我醉了，是幻觉，是梦。

不过总是算遇见她了。

周边一片暗色。

但长湘的内心渐渐安定。

过了一会，“我相信你是伊若了。”长湘开口肯定地说。

“哦。”伊若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种沁人心脾的冰雪气息淡淡从伊若身上飘散，绕上她的身边。长湘闭了下眼，却立刻察觉到自己身上浓浓的血气。

“你离我远点，我身上不好闻，都是血。”长湘下意识向往另一边移动。但伊若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止住她的动作，：“不用了。我不讨厌。”

“哦。伊若。”长湘眨了眨眼，长睫轻轻扇动。

“嗯？”

“我学了剑……师姐死了，我替她报仇了。我离开剑谷了，不知道要去哪里了。我想回到你身边。”

长湘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看着伊若，声音极其平静。

伊若只是偶尔点点头。

“我好后悔。我本可以救师姐的。师姐喜欢我，要是当时我也喜欢她，她可能就不会……”

“……这个不怪你，都是注定的。”伊若听着长湘说完。她目光温柔悲悯，抬手替长湘拿起贴在她耳边的发丝，语气带着安抚意味。

不过，收回手后，伊若背靠着树干偏过头来看着长湘，忽然就好奇开口：“你师姐喜欢你，干嘛不回应她？”

“我想到了你。我喜欢师姐，可是我心里已经先有你了。那样不好。”

“唔？”伊若困惑地歪歪头，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你现在还心悦我呢？都过了怎么久了。”

“是啊。”长湘醉沉沉地坐直了，她看似迷离恍惚实则清醒地看着伊若。伊若都一样，虽然现在自己梦里的伊若还没有表态，但她大概可以猜测出伊若接下来的话了。

“那样吗？”而伊若蹙着眉头将脸偏过去一边，嘀咕一声，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一直关注着伊若的长湘只看到一旁的白影往另一边转去，就好像……在想着怎么摆脱自己。

她感觉一种无法摆脱地疲惫感从心底扩散变大，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包裹住。她好似又被什么拖着，缓缓往下拖着，那是一个无底洞。

“让你为难了吗？”心底再怎么失望不安，长湘虽然表情还是很平静，只是语气小心翼翼的。

“有点……不过感情虚无缥缈。”伊若回头看着长湘的脸色，她沉吟了半会，正色，认真地商量开口，“那我让你忘了我的存在吧？”

“忘了你？”长湘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瞬间彷徨失措。

“别乱说，乱说什么呢？”

伊若说得有些无厘头，但长湘心底还是蓦然一慌，伸手抓住伊若的手腕。

“伊若，我再没有可以惦念的人了，除了你。你，是我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长湘浅浅的呼气声，忐忑不安的心跳声。

“是这样吗？”

伊若看着长湘脸上惊惶不安的神色，顿了顿，打消了把自己从长湘记忆里消去的念头了。她自己不知何缘由竟也悄悄松了口气。

“那好吧。”伊若若无其事地点头。

……

听风听雨。

“不过，你还会自我了结吗？像之前一样？”过了一会，伊若淡淡地看着她。

“伊若，我想你了，这外头不太好。”长湘没有回答伊若的话，只是开始絮絮叨叨地讲着她的话。

“伊若？”说到最后，长湘喊了一声，她从地面坐起来，但没有站起来，只是蹲着环抱着双膝，将头低下来，下巴搭在手膝盖上。

在伊若看来，长湘整个人又更加可怜了几分，可怜又狼狈。

她怎么混成这个样子的呢？

“嗯？”伊若心底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应了一声。

“伊若？”长湘又喊了一声，然后将头埋在自己怀里。

“我在这里，怎么了？”

风雨拍打树叶的声音没有消停，甚至愈演愈烈，可伊若清晰听到长湘哽咽的哭声，紧接着就是埋头大哭。

伊若长长地沉默了。过了许久，她伸手拍拍长湘的头顶，在长湘抬头起来时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哭什么？我就在你身边。”

“可是，伊若……”

长湘转身过去双手搭在伊若肩上，没有被伊若甩开。

接着她的额头抵在伊若肩膀上，低着声，声音疲惫而痛苦：“伊若，我好想你，我很孤独，好煎熬。这里不好，我想去找你。”

“可是，现在的你不同那些人。她们都老了，病了，死了。但你没有，你还同原来一样，你获得了长生。这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吗？”

伊若不解地看着长湘：“你还想要什么？”

“不是，你都死了。”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痛苦和死意如此浓郁。

伊若心忽然疼了一下，眼眸暗下来。

“我想去找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伊若慢慢将长湘推开，直到两人离开有半个手臂长的距离。

“那么想不开吗？”

她的手轻轻抚上长湘的脖颈。

也是在这一瞬间，伊若脸上的笑意收敛，视线落在长湘脖颈上。她的脖子是那么纤细，柔弱。那么弱，只要她那么一掐……伊若的手收紧了一些。

伊若的手很冰，冰冷冷地掐着长湘脖子。但长湘依旧安静地看着伊若。

伊若没有杀意，但这并不妨碍她掐着长湘的脖子越来越紧。

山林似乎静寂下来了。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真的很好看啊，长湘这一刻眼前清明起来，她静静地盯看着那双眼眸，不舍，想把她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伊若头轻微地摆了摆，她盯着长湘，想看她是不是清醒过来一些了。

这人醉了还是挺麻烦的，这样动手看来有点恃强凌弱。

伊若缓缓地松开她的脖子，她放下手，同时离长湘又远了一些。

“长湘，我之前就觉得你会很麻烦。”伊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伊若不是没有遇到过向长湘一样说爱她的人。他们的爱意都是那样的汹涌，只不过都会随着他们的死亡而消逝，像漠上的黄沙，抓一捧手一扬，散得就无踪无影了。

而长湘，这个人……伊若思绪停顿住，抬头认真地看着长湘。

她还蹲在原地，看向她这边，眼神……照伊若看来，她的眼神还是很冷静的。这样一个人，应该不至于为了什么爱而想了结生命。

那可能真的是如她所说的，太孤独、太痛苦、太煎熬了，才把自己当做那根缥缈的救命稻草。

思及此，伊若不自觉又蹙紧眉，她感到有些不舒服，心里闷痛闷痛的。

可能因为长湘对自己有用吧。嗯，况且也是很好看的，还会做饭，又能帮自己洗碗，还能帮自己晒药，都没有给自己惹麻烦……伊若默默数着她认为的长湘的优点。

所以，她心疼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想到最后，伊若撑着下巴自以为正常地点了点头。

“长湘。”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