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鄱月把萧秋雨和白愁云带走之后，并未带他们两个去赴宴，反而是等着顾西江出来。

“小将军，切记莫要谈起你曾偷听，哪怕只是一句话，顾西江都能羞死。”董鄱月怅然道：“当年我也偷听过，就一句，然后被他追了四个时辰……最后我被他按在山上打了一柱香才算完。”

“这么大个子，打不过一个儒雅先生，可谓也是天下一绝了。”白愁云的语气总是有一种欠揍的意味，那种感觉大约叫做玩世不恭，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只剩不恭了。

“确实挺丢脸的。”董鄱月却并没有生气，只是苦笑道：“所以我才告诉你们不要偷听，否则被他拿大道镇压的感觉绝对不会好受。”

至少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等到萧秋雨都觉得顾西江是不是不会出来了，顾西江才劫后余生般的从那屋里出来，眼睛微红像是刚刚哭过，走的也并不像往日那样如同带风一般。

“走。”董鄱月简短的说了一声，然后带头跟上顾西江，这次步伐也特意放慢了，因此白愁云和萧秋雨也能跟上。

“来了。”白景明看见顾西江那挺拔的身形，笑着对林如海说：“那就是顾先生。”

今儿是他的生儿不假，可是他区区一个晚辈的生儿，哪儿能让顾西江前来给他祝寿？只不过是个名头让这几家交好的故旧老亲联络一二罢了，顾西江也知道这只是个名头，但还是把萧秋雨带了过来。

林如海见顾西江姿质风流，仪容不凡，身上自有一股淡淡的儒雅气度，不禁心生好感，拱手上前拜见。

“原本就听说过你，只是没见过。”顾西江从上而下看了半日，慢慢道：“既然是世交，合该多亲近些。”他想起萧秋雨最早听说林如海此人时的反应，心里好奇之下才乐得这般应付，否则是不会这样和他说话的。

他本身就觉得自家少将军萧乌淮是个离谱的人，那么好的名字不要非得叫乌淮……更别提他的朋友，认得也就罢了，初见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说。

又寒暄了一二句，顾西江指了指旁边刚从身后过来的萧秋雨道：

“这是我家小将军。”又对萧秋雨说：“这是你大兄的朋友，你叫……额。”他蓦然想起来，林如海比萧秋雨大太多了。

这种情况下的辈分，虽说完全可以按照真实来算，但接下来的交谈就是个问题了，倘若林如海和萧秋雨平辈，那他就是林如海的长辈，又该怎么说话？指点的话……麻烦。

“算了，你和你大兄各论各的罢，也别管称呼了，叫一声林大人总没错。”

他是最不耐麻烦事的人，刚才一番哄，现在一番应酬，已经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了，干脆让萧秋雨做些牺牲罢。

反正萧乌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个辈分的人……

“真要是论起来，也没甚么亲戚可谈，你大兄是你大兄，你是你，完全不一样的。”顾西江落座，环顾四周道：“韩家今儿没人来么？”

“韩家韩复功估计在路上。”白景明道：“真算起来，他是和萧瑟他们一个辈分。”

“算辈分算辈分，整日里除了这个就没别的能算了。”顾西江苦笑道：“无论是谁，再提辈分这话我就走了，刚挨了半天骂，现在我可懒得应酬。”

于是白景明翻过此篇不提，顾西江到底还是肩负起了喝酒的重任。

他是喝不醉的。

萧秋雨想着今早顾西江给他留得课业，心思根本不在酒桌上，更别提理会旁边喋喋不休的白愁云了。

“倒是有一事要麻烦顾先生。”酒过三巡之后，白景明把林如海急需一位西席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顾先生可愿暂帮衬几个月，最近实在是找不到学识足够的人，现如今好不容易在眼前一位了，哪儿有可能放过！”

顾西江也不在乎他和自己开玩笑，想了想道：“教学生我自认是能教好的，只是我现在等闲出不得萧府……若要教授，还得来萧府听课，但只是三岁的孩子，还是个体弱的女孩儿……怕是受不住的。”

“顾先生莫要推辞，若论起岐黄术，这扬州府第一神医该是你才对。”白景明正色道：“如今大燕天子正在推行新政，我知顾先生自认是前明遗民，不出仕不做官，可如海无论如何都是大燕朝廷之人，如今盐商视之若洪水猛兽，刺杀之事数不胜数……”

“若是还有家人之忧，只怕新政难以为继了！”白景明躬身一礼道：“还请顾先生收下这学生，萧将军那边，有我父去说。”

“新政不新政的，倒和我是没甚么相干。”顾西江只默默喝酒，不打算和白景明争论这个话题。

他不是大燕的人，至少在他自己心里不是。

“将军那边更不妨事了，他不愿去管这些俗务，只是我同时教授着我家小将军兵家学说，用在儒道的功夫，只怕是少之又少。”

他现在看出来了，西席是假中带真，但要让林如海继续全身心的投入到新政中去恐怕才是白景明不掺假的目的，他虽然不愿理会这些事，可到底有人情在，不好不接这个离谱的差事。

“如此，我明日和小女一起去拜会萧将军。”林如海同样也是躬身一礼。

他早早就想让女儿脱离林府，否则各类杀手之类能谋害自己的幼子，就能杀自己的女儿……对于自己的心理素质，他实在是没有甚么信心能够扛得住这种级别的打击。

万一真的发生……他必然会以最酷烈的手段去推行新政，到那时，局面是不可挽回的。

“好了，我应下了我应下了。”顾西江抱头低吟：“我出来喝一次酒，不光挨了骂挨了打耗了心力，还糊里糊涂的就多出来一个学生？带一个就足够我累的了……”

“行了，我先走了，你们吃吧，等韩家人来了告诉他，让他从韩家开着的那个书局里面给我找一套四书五经，我好用来教学生，这书我现在是懒得去买。”

萧秋雨还没呆一个时辰，就懵懵懂懂的上了马车出了白府。

却不知，究竟要如何对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事……又怎么能够坦然对待？

“先生，白景明那举动分明是在逼你，你为何不恼？”

“你有所不知。”顾西江怅然道：“我当年，也是这么以大义规劝明朝的三代君主的，却并未成功，难免有些惋惜，更何况元利帝此番新政，也算是为了民生……”

“更何况，白景明万一拿他姑姑来压我，我是听呢，还是听呢。”

“那为何我又莫名低了一辈？”

“这倒不是我想让你低，你大兄本身就是和林如海各论各的，因为他们都在京城那边有关系，但真要细算，因为有将军这么一层在，少将军是那人的晚辈，可林如海却是那人的忘年交。”

“总之，明儿你就多了个师妹，小将军啊！可切记，不管多大都不要起男女之心，我的例子就在眼前。”顾西江打了个寒战道：“我和你师娘，也是你师祖门下一同读书的师兄妹来着……当初还没那么……现在，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