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从战场回来后，每个士兵都会在战场留下某些东西，不论最后生还与否。据说他们的恐惧与怨气会在战场遗址以怨灵的形式继续履行士兵的职责——杀人。什么？你问我这是不是真的？别闹了，都是那些和平主义者编的谎言罢了，我打扫战场那么多年从没见过鬼！

——弗萨下士，尼弗迦德帝国后勤兵

“嗷呜——”

狼嚎声从森林深处传来，虽然只有三两头狼应和，但已经引起了猎魔人的警觉。

很快，郊狼的低吼声就逼近了，从那低吼声来判断，绝对不止一头。

“三头，一头大点。就这么急着送死吗？”

猎魔人说完，翻身下马，同时抽出钢剑，才落地便迅速侧身翻滚躲开为首郊狼的扑击，然后抬手打出一道阿尔德法印，将这匹毛色焦黄的座狼掀翻，使其仰面朝天。

要处理群体狩猎的动物，要从首领入手。

韦尔恩默念着老师的经验之谈，将钢剑贯入座狼那薄弱的咽喉，随后将整匹狼狼开膛破肚，座狼的呜咽只持续了一瞬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郊狼的吼声在猎魔人耳畔炸响，他看也不看，左手抬起，一道伊格尼燃烧法印逼退那只近在咫尺的郊狼狼，而后面朝那头朝着自己飞扑而来的狼——

正步前踏，双手持剑高举过头顶，蓄势片刻后尽全力正劈而下。

这是猎魔人中广泛流传的招式，被称作怒气爆发，准确来说，是借举剑过顶的气势来快速产生肾上腺素的技巧，在与魔物搏斗的千百年来，即便医学还停留在巫医不分的炼金术阶段，猎魔人却已经有了肾上腺素的概念。

肾上腺素的功能非常简单直接，就是提升猎魔人的爆发能力，副作用尚不明确。

说回战斗，那头飞扑而来的郊狼大张着嘴，当它看到迎面斩来的钢剑时，一切都晚了。钢剑直接将郊狼脑袋左右对半劈开，剑锋斩筋断骨，再将身躯也劈成两半。而将郊狼生生劈开的韦尔恩则有些脱力地拄着剑，是用力过猛的原因。

那最后活着的郊狼肚子上多了一错被火烧焦的黑毛，那一闪而逝的火花非但没起到驱赶作用，反倒激怒了郊狼，只见郊狼将身子一扭，迅速调换身形从侧方发起扑击试图扑倒猎魔人。

最后一头郊狼的动作自然逃不过韦尔恩的猎魔感官，但怒气爆发的带来的脱力感还未消退，只能勉强架起剑抵挡。

“嗖”

从暗处来一支冷箭精准地命中了郊狼的脑袋，使其哀嚎一声，在空中失控的尸体被猎魔人轻松挡开。

“剑法不错，小伙子，你是个剑客吗？”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箭矢射出的方向传来。

“剑客？现在还有这种人吗？”

韦尔恩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词汇跟自己的年纪一样，有些年头了。

“哈哈哈，说的也是，现在是那些文化人的时代啦，哪还会有什么剑客。那么你是……”

那人从树丛里走出，是个结实的矮个男人，身上披着一件焦黄色的狼皮披肩，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长得有些夸张的棕色络腮胡，上面还绑着皮筋令它不至于太过放肆地散开。

“如你所见，我是个猎魔人。”

“哦吼吼，猎魔人可没资格讽刺剑客的处境啊。”

“我明白，我明白。”韦尔恩也是尴尬地点点头，问道，“所以，你是这个村子的猎人斯克鲁？一个矮人？”

“才讽刺完剑客就开始讽刺矮人吗？你们人类真是没礼貌。没错，我是个矮人，也是个猎人。我想在矮人里，应该可以有不喜欢打铁，不喜欢抡锤子的人吧？”

斯克鲁用那红红的酒糟鼻哼了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是当然，刻板印象是不对的。顺便还有个问题，你喜欢啤酒吗？”

猎魔人嘴上说着不要，实际上依旧试图输出刻板印象。

“哦！啤酒！没有哪个矮人会拒绝啤酒！”

斯克鲁的眉头舒展，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韦尔恩则露出了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胜利者姿态。

“咳咳，那么一个猎魔人跑到我们哈耶克村是要做什么呢？村子里应该没有猎魔委托才对。”

“确实没有，但我有几件事很在意。”

猎魔人说着，看了斯克鲁一眼。

“看我干什么！我不像村子里那些人一样对猎魔人有偏见，但我理解他们。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如果我不爽了会直接打你的。”

“明明连脾气也很刻板印象……咳咳，那我就直说了，这座森林里没有那么狼，但是北边入口处却有小心狼群的提示，作为这一带的猎人，你知道些什么吗？”

“你是从北方来的吗？难道你小子是在联邦混不下去了，所以打算从这边渡河去尼弗迦德避难？”

“虽然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的，我是要去尼弗迦德一趟。”

“那你可要小心啊，据说帝国内部发生了宗教战争，每天都有来北方逃难的人。”

“好，我知道了。”

“说回你的问题，是的，这座森林里的郊狼不多，而且你刚刚又除掉了三头，情况更严峻了。”

“难道狼少了不是好事吗？村民进山就安全了啊。”

“同样算猎人，你的狩猎知识如此匮乏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毕竟我的知识局限于如何把剑刺入魔物的心脏。”

“我问你，我们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是什么？”

“猎手与猎物？”

韦尔恩之前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回答道。

但这样草率回答很快令猎魔人的膝盖得到了暴躁矮人的肘击，矮人数落道：

“蠢蛋！理解得太粗浅啦！明明能活几百年，为什么不肯花点时间去想想呢！我们猎手和猎物，是这个自然的一环！”

“自然的，一环？”

“没错，植物的养分被食草动物获取，食草动物被食肉动物获取，食肉动物又被更上级的猛兽或是魔物获取，动物死去的尸骸归还大地，滋养植物，这是自然的循环。而类人生物的出现，跳出了这层关系，我们吃植物，也吃动物，死后也要合棺下葬，已经算不上自然的一部分，而是自然的寄生虫。”

“我头一回听到这么形容自己同类的。”

“比方而已，我说你是蠢蛋你就真是蠢蛋了吗！我们猎人可以做寄生虫，一味向森林索取，也可以选择成为自然的一环，维护自然的运行。比如狼太少了，我们就该猎杀鹿，让来年的鹿数量不会增加过快而导致植物的减少，狼太多我们就该猎杀狼，避免狼大量捕食鹿使得植物疯涨抢夺养分。我们的选择都会给森林带来或好或坏的影响。虽然我不懂猎杀魔物会不会也是这样，但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人太多了，所以用魔物来消耗？”

韦尔恩思索着，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嘴里溜出来。

“打住，打住，我只是打个比方，魔物还是死干净点比较好。”

斯克鹿连忙说道。

“那既然狼群如此稀少，为什么还要立起狼群出没的警示牌？”

“因为这座森林里，有比狼群更加恐怖的存在，所以我才弄了个告示牌，让旅人们夜里不要在森林逗留。”

“尼弗迦德的号角声？”

“没错，而且我还看到了，吹响号角的怪物真身。”

斯克鲁表情之严肃连蓬松的胡须都无法掩盖。

“怪物的真身是——”

“是一只骑着战马的亡灵，我能清楚地看到那马悬空漂浮，白色的光芒覆盖它的全身，它整晚都在森林游荡，过了午夜就吹响号角。”

猎魔人脸色一变，缓缓吐出四个字：

“战争妖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