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千六百八十一个。

灼热的血液溅射在他微颤的手上，顺着剑刃低落在赤色的水洼中，溅起一片涟漪。

他缓缓抬起完好的右手中的断剑，被神血淬炼过的剑身，仿佛流转着赤金色的光芒，映着他疲惫的面孔。

“你知道吗...”

横在血泊中的类人体毫不在意正不断淌出体外的金色血液，平静的看着悬在眼前的凶器。

“这个世界即将死亡，并非像生命一样慢慢的逐渐走向终点；而是如烟花一般，在极短的时间里骤然黯淡。你，能明白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知道生命怎么变老，怎么死亡；也知道烟花怎么绽放，怎么暗淡。但他不明白世界怎样死亡，怎样的黯淡。是像村口的克莱顿爷爷那样，还是像村子里小屁孩们放的烟花那样？

“咳咳，咳！”类人体猛然咳出大滩大滩的血液。“你会看到它的，很快，那场盛大而宏伟的葬礼。可惜，不能亲眼看看...”

类人体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他奶奶收藏的那台旧收音机。

缺了半截身子的断剑落下，落入缺了半截身子的类人体眉心。

“卡哉大哥！卡哉大哥回来了！大家，快来啊！”

小屁孩儿们又开始大喊大叫了，还叫来了其他小屁孩儿，后面跟着村长爷爷和村子里的人，纷纷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他们渴望着那个答案，那个无数先祖等待了上万年的答案。

他点点头，庄严穆肃的说出一切。

“众神已死。”

一部分人开始欢呼，另一部分人还是看着他。

他摇摇头，低声沉重的宣告一切。

“众人已逝。”

“九千六百八十一人，全都...”

不知是谁说出了声。此刻，无人欢呼，唯有哀悼。

但他已无暇顾及这些。真累啊...他这样想着，仰面躺下。一两只塔灵鸟掠过湛蓝的天空，在他眼前留下一串欢乐的影。

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好像有人吃力的抱起他。

“你是猪吗？怎么这么重啊喂！”

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他这才放心的闭上双眼。

“你怎么才来呀...”

他喃喃着，朝柔软舒服的地方拱了拱。

“色狼！你拱哪儿呐喂！大变态！”

“这...是哪儿？”

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四周是一片黯淡的青色，仿佛死去已久的风。正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台体，无数台阶蔓延而上，看不到尽头。

感受着风中的沉寂，他明白了什么，迈步走上台阶，如朝圣者般。

卡哉醒来时四周静悄悄的，如同梦中的宫殿般寂寥无声，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即将发生，就在这里，或者说，这个世界。

四柱神之火说的没错，卡哉这才明白他说的：世界即将死亡。

不过对他来说，他为这个村子做的已经够多了。只要她能活下来，死亡，大概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大英雄！你终于醒了！”

忽而有什么东西扑入卡哉怀中。

紧紧环抱着卡哉，赛琳娜这才觉得安心，也许从这一刻开始，卡哉才真正属于她。

从前的他反倒像是个为了公主而踏上屠龙之旅的勇者，尽管公主已经在家里洗白白等着他了。但他却很少理会公主的表达，只是一味的向前，向前...远离家乡，远离朋友，远离她。

村长曾告诉过卡哉：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无需长篇的对白，只要一个吻。有什么话，就寄托在吻里吧。

卡哉拥过赛琳娜，轻轻吻在她的唇上，带着他的对白。

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一切都静悄悄的，如同梦中的宫殿般寂寥无声。

“假如世界将在明天毁灭，你会做什么？”

坐在藤椅上怀抱着赛琳娜，卡哉深吸了一口家的味道。

“世界毁灭的话...你先说。”

“不，明明是我先问的，你先说。”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赛琳娜左右摇摆着，用头去顶卡哉的下巴。

“行行行，我先说。”

卡哉按住不安分的脑袋，揉了揉。

“我可能会...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卡哉突然扶起赛琳娜，单膝跪地，变戏法样地掏出一条项链，举在赛琳娜面前。

“你愿意和我结为夫妻，做我的新娘吗？”

项链很美，洁白的银链上挂着一枚青绿色的晶体。像风一样。

“我...我...你...你...这...这...”

赛琳娜面色透红，指指自己，指指卡哉，指指项链，语无伦次。

卡哉微笑着起身，环过赛琳娜的脖颈，为她戴好。顺势把她揉入怀中，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赛琳娜不知所措地任他摆布，面色始终赤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赛琳娜下定了决心，用力报紧卡哉。

“对不起。”

窗外晦暗的浪潮翻涌，冲刷着这个世界上的万物。

一道青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隐约夹杂着一道人形身影。

颗颗晶莹的泪穿透青绿色的屏障，落在亲爱之人的心上。

失去的人在哭。

逝去的人在笑。